2008年11月30日星期日

如果感覺有顏色


周三出走京都,當晚就在旅館大堂跟人炒大鑊。徹夜難眠之間忽然驚覺,一切都是長期抑鬱化和工作帶來的負面情緒惹的禍。滯京五天,還是要到第三天才有點散心的意思,眼前的紅葉才愈發紅得漂亮。如果感覺有顏色,恐怕那是我主觀情志與紅葉的交匯。如果感覺有顏色,但願我再賞楓的時候,那是個晴天。

2008年11月9日星期日

淨心須先淨口


最後的罐頭稿莫言《生死疲勞》書評終於出街,總算在劇評影評樂評文化評論後,以書評為2008大半年的”稿接稿”生產旺季寫下省略號。回想起來,差不多九個月的時間裡,我一直陷入一種冇稿寫就渾身不自在的癡迷,迹近自虐狂。近月,主觀想法和客觀條件都唔同晒,總覺”淨心須先淨口”,不如真的很想寫才寫吧,起碼心無掛礙。

生死疲勞皆由貪欲起,貪戀我寫故我在的我執,還是要在漫長而密集的編織中,才得省思。

2008年11月8日星期六

披頭散髮 生死疲勞(2008.11.08)


莫言作品被當代文學批評家歸納為「披頭散髮」式寫作。所謂「披頭散髮」,專指莫言《爆炸》中那「一巴掌打在臉上」都得耗掉八百字的筆觸,獨有一種枝葉紛繁喧鬧聒噪的狂歡筆法。這種狂歡化有別於喋喋不休、專門過把癮耍貧嘴的王朔故事,「莫言式狂歡化」包括對色彩、語言、敘述、結構、情節、人物均有其一貫儼如「倒瀉籮蟹」的蕪雜龐雜文字風格,折射出「以狂歡寫亂世」的表裡因依微妙關係。從成名作《透明的紅蘿蔔》到揚名海外的《紅高粱》以來,莫言文字世界的點子一直層出不窮:長篇愈寫愈長、人物愈來愈多、結構愈玩愈花樣百出。近年,莫言過盡千帆最後皈依長篇家史──使得「高密東北鄉+家史」穩坐莫言長篇家族的最紅鎮店之寶的位置。

百年孤寂式的《紅高粱家族》和《豐乳肥臀》之後,揚言以四十三天寫就的四十三萬字最新長篇小說《生死疲勞》(2006年出版),似乎是莫言的神話再造。短短一個月之內,《生死疲勞》連奪香港浸會大學的紅樓夢長篇小說首獎和美國俄克拉荷馬大學頒發的首屆紐曼華語文學獎,莫言大概也疲勞有價、生死無憾。莫言在台版《生死疲勞》後記曾謂,長篇小說的成敗關鍵在於其長度、密度和難度。長度很容易理解,密度指密集的事件人物思想,難度則是語言思想的難,尤以結構上的難為甚。那麼,讀者或者不難發現《生死疲勞》最鮮明的看點,的確又在於其結構。

運動就是演戲

《生死疲勞》以五十年代擁有八十畝田地、含冤而死的「大地主」西門鬧多次被投入六道輪迴再生為驢牛豬狗猴的幾段經歷,把中國大陸社會精神和生活變化最激烈的1950至2000年,分割為小說中的<驢折騰>、<牛犟勁>、<豬撒歡>、<狗精神>、<結局與開端>五個橫切面。「六道輪迴」的故事框架把小說的所述時間割裂的五段造就相當自然的跳躍,避免了流水賬式情節交代。即如西門鬧投胎為驢,甫出生於長工藍臉家,兩名小妾已分別改嫁予藍臉黃瞳,並各自生下兒女;轉生為豬時,故事經歷土改後爭相入人民公社的社會浪潮,再被捲入「大養其豬」、爭演樣板戲的文革風暴。因此之故,在西門鬧不同「輪迴圈」中的登場人物,便需具有易於識別的名字標籤,如舊社會的西門家小妾迎春秋香、生於解放後人民公社時代的藍解放黃互助黃合作、八十年代出生的馬改革藍開放等,當然還有最後登場的千禧嬰兒藍千歲。

《生死疲勞》積極以藍黃兩家(中後段加入龐家)所敷演的幾代糾葛,並非為「新中國」的不同時段把脈,而是把「(社會)運動」如何深入群眾血肉骨髓,讓兩個家族精神和生活來表演示眾。這與西門鬧受困於不同獸身自然就沾上該種獸性有着同構關係──西門驢脫不了純驢的快樂、西門豬也免不了對豬群之花「蝴蝶迷」起意。這種置身其中身不由己,日復一日自然進入角色的「畸變」,正如整個高密唯一一戶單幹戶兒子藍解放冷眼旁觀:「運動就是演戲,運動就有熱鬧看,運動就有鑼鼓喧天,彩旗飛舞,標語上墻,社員白天勞動,晚上大會。」(台版《生死疲勞》頁147)

此外,「六道輪迴」的小說結構亦造就了敘事角度的轉移。第一部<驢折騰>西門鬧西門驢先後大吐苦水;第二部<牛犟勁>已是藍解放時而對千歲回憶舊事、時而對西門牛嘆喟的口吻;<狗精神>則是狗小四藍解放藍千歲輪番登場講述情節發展。最後<結局與開端>在西門猴完全沒戲的情況,更讓穿插全文的大丑角「莫言」壓軸「聲演」敘述者,為故事埋尾。

「莫言」作為角色

其實貧嘴饞嘴的「莫言」作為角色兼敘述者,已是「莫言作品」的常客。2004年的長篇《酒國》中,「莫言」的戲份甚至佔去全書一半篇幅──不僅與文藝青年李一斗多番書信往來,最後一章<莫言遊酒國>「莫言」甚至應李一斗之邀,以孤注一擲的心情赴酒國找靈感,解決寫作困難乃至成名作家的身份危機。儘管如此,《生死疲勞》之前的「莫言」即使作為角色,充其量也只是自我抒發甚至自我嘲諷的具體形象。而《生死疲勞》中的「莫言」其人其文更是無處不在,從1954年出生到專門包打聽編口號的獐頭鼠目小街童,再到暗戀黃互助、與藍解放推心置腹的總角之交,最後成為名作家。「莫言」固然為「高密東北鄉藍家家史」導入另一視角聲音的緯度,以肇事者目擊者身份營造強烈在場感,回過頭來以多年筆耕「證明」了莫言與高密血脈相連──「莫言作品群」也就是高密東北鄉所結出的纍纍碩果。

更值得注意的是,莫言曾謂自己的寫作得力於民間傳奇志怪一類的古典小說。《生死疲勞》所標榜與古典小說的呼應並不完全建基於「章回體」,而是《生死疲勞》中「莫言」這名「說書人」,明顯以《史記》《聊齋》每篇篇末的「太史公曰」「異史氏曰」的書寫姿態,甚至大肆加插子虛烏有的「莫言假貨」如《苦膽記》、《黑驢記》等,把歷年「莫言作品」點滴講成「高密東北鄉藍家家史」的註腳,為疑似炒雜碎的「莫言作品」引錄節錄鋪墊了完美拼貼之路。儼如百家被、古著大翻新,這種莫言式自我抄襲使其橋段「循環再用」生出妙趣,究竟有雞先定有蛋先也說不清楚──藍解放龐春苗的婚外情就被描述為莫言<辮子>的原型:「莫言那小子曾經寫過一篇題名<辮子>的小說,寫一個縣委宣傳部的副部長與一個在新華書店賣連環畫的姑娘搞婚外戀的故事….顯然以我們的戀情為故事原型。跟寫小說的人交朋友。弄不好就成了素材。她奶奶的,這小子。」(台版《生死疲勞》頁440)

諧擬的廣場

洞見往往也隱伏着不見。被莫言視為集大成的《生死疲勞》雖找到結構上的折衷,把老本都傾巢而出共冶一爐,舊曲新唱固然為「莫言作品」編織出聲氣相通的文本大世界,大量的重覆書寫卻又未免過猶不及。單是《生死疲勞》中西門驢在眾人面前飛墻而去、黃互助髮絲滲血的奇幻情節,已赫然移花接木自1998年短篇小說集《傳奇莫言》的<翱翔>和<辮子>。另一方面,「六道輪迴」所發展出的小說框架「驢牛豬狗猴」再生的幾段經歷,亦因為遷就鋪寫<豬撒歡>所代表的「文化大革命」部分而與西門驢、西門牛、狗小四幾部分(起碼在篇幅上)嚴重失衡。最後,<結局與開端>的「猴故事」為要極速寫到亂倫果子藍千歲出生時千禧年的場面凋零,整個章節只維持了二十多頁便戛然終止,西門猴也淪為猴戲道具;更離奇的是幾乎《生死疲勞》的所有主要人物都急不及待擠在<狗精神>一章完結前死去,一下子西門屯的藍家墓地成為最人來人往的小說場景。

由此可見,「六道輪迴」作為《生死疲勞》的言說框架的確為小說從形式到內容上提供了種種便利,莫言最擅長描繪的「農村和土地」、「饑餓與貧窮」亦大派用場。然而,「六道輪迴」所造就《生死疲勞》的魔幻現實意味又未嘗不帶點似是而非。可是,如果《酒國》銳意動員寓言化形式戲仿偵探小說、現實主義小說、武俠小說、傳奇小說、文言志怪小說甚至毛文體毛語錄的寫作,《檀香刑》且積極嫁接大量口語、韻文、歌謠戲曲等入文;《生死疲勞》毋寧是另一個「莫言式狂歡化」的「諧擬的廣場」,成就章回體回目、傳奇志怪的荒誕、莫言歷年作品的大雜燴。對於莫言堅決地「把披頭散髮進行到底」,或者我們只能用《生死疲勞》一句話為其複雜小說實驗作最簡單的總結:「極度誇張的語言是極度虛偽的社會的反映,而暴力的語言是社會暴行的前驅。」(台版《生死疲勞》頁297)


原載於《信報》文化版,頁31。

2008年11月2日星期日

我是巨蟹我怕誰


朋友發現我是巨蟹座,驚覺暗忖多時的巨蟹女終於落網,兼且話,唔怪得之啦,我一早覺得你似架啦。巨蟹情緒化,沉溺眼淚擁抱悲情,不善於做決定,總有一種唔多識時務不顧後果只跟着感覺走的任性氣質。(所以我咪撈得咁唔掂囉!)如果我都俾人私疑係巨蟹座,咁阿根廷就一定是超級巨蟹王。

很多人都知道我是阿根廷足球的鋼絲,近年阿根廷國家隊一直糾纏在要華麗定要成績的兩難。貝隆夫人的"別為我哭泣,阿根廷!"更成為每次阿根廷在大賽中大熱落敗必然奏起的哀音。周中,阿根廷足協任命馬勒當拿做大國腳教頭,舉國超興奮,國際體育版卻差不多冇人睇好。可是,那是阿根廷,她自有一套浪漫價值觀;國家隊所反映的國家性格,更在阿根廷足球這門國球中表露無遺。

跟左阿根廷二十年,與其將這2010世界盃前最重要的一次易帥視為病急亂投醫,我倒寧願將任命肥馬看作”阿根廷拒絕以踢法歐化為解決國際賽低迷成績”的孤擲一注。肥馬是神話還是笑話根本不重要,關鍵是阿根廷人的思路──對上一次登上世界頂峰的是1986,咁由肥馬壓陣羅米美斯馬斯查呢班黃金一代咪岩數囉──浪漫率性到咁,阿根廷呢個大喜大悲的國度唔係巨蟹座至怪呀。

PS. 羅米美斯就係同月同日的巨蟹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