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2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表演藝術與文化消費——從《戰馬》說起 (2019.06.22)

繼2018香港藝術節《深夜小狗神秘習題》訪港,今年夏天終於迎來英國國家劇院(National Theatre of Great Britain)的音樂劇《戰馬》(War Horse),引起香港業界觀演風潮。從事表演、後台、道具、藝術行政、表演藝術教育、藝術評論的,似乎都得看看這齣從英倫揚名世界的經典戲碼。《戰馬》改編自Michael Murpurgo的小說,當中的人馬傳奇曾由史提芬史匹堡,搬上大銀幕變身《雷霆戰駒》。《戰馬》面世逾十載,2007年十月首演伊始,至今已於全球11個國家、98個城市公演。期間獲獎無數,25個獎項中更包括東尼獎「最佳百老匯戲劇獎」。所以成為全球各大城市爭相邀請的劇目,《戰馬》除了情節簡單易入口,主要成功抓住「馬偶」在舞台上栩栩如生的操偶特點,配合與情節無縫銜接的戰爭素描投影,建構出必須親身入場體驗、言語難以曲盡其妙的觀演世界。

2019年,《戰馬》旗手、英國國家劇院的前藝術總監Nicholas Hytner出版《我在英國國家劇院的日子》(Balancing Acts)中文譯本。從2003年到2015年,Nicholas Hytner在英國國家劇院凡12載,致力透過革新商業手法讓觀眾重回劇場。書中詳述Nicholas Hytner如何平衡藝術與商業的心路歷程,不但要承傳戲劇作為英國國粹的文化傳統,在入場數字、營運、國際巡演等層面上,更要追求商業上的成功。說穿了,表演藝術的即時性與儀式感,背後就是一整套文化消費的價值觀。

位於倫敦南岸(South Bank) 的英國國家劇院,與西區(West End)一系列商業劇場,皆為英國表演藝術的心臟地帶。South Bank以英國國家劇院為首的文化機構,不少以推動文化藝術教育為己任,即使不可避免顧及商業營運的元素,亦必須考慮英文文本教育、弘揚表演藝術傳統的文化因素。相對而言,「西區」(West End)則是一個寬泛的地域概念,或指李斯特廣場及柯芬園一帶到牛津街、攝政街和龐德街,或指倫敦市中心西部。該區所展演的戲碼光譜寬闊,不乏合家歡、易入口的定目和明星騷,着力吸引文化消費者及觀光客。然而,不論South Bank還是West End,倫敦劇場都得面對1599年莎士比亞經營倫敦環球劇場(Globe Theatre)以來的問題——必須不斷在娛樂與藝術、創新與傳統、國家與個人、城市與地方、精英與民眾、創作人與導演等多重矛盾之間找到平衡。
 
五月在英倫過境數天,先後在West EndSouth Bank延伸一帶觀賞《ALL about Eve》(原著《四面夏娃》)及《A German Life》。《ALL about Eve》由歐洲當紅炸子雞Ivo van Hove執導、大明星Gillian Anderson, Lily James擔綱,在West EndNoël Coward Theatre舞台演出電影《坐看雲起時》的故事。《A German Life》是電影甘草演員Maggie Smith的獨腳戲,講述一名女子如何被納粹狂潮影響一生。有趣的是,《A German Life》在開幕不到兩年的塔橋劇院 (Bridge Theatre,2017年10月啟用)與觀眾見面,Bridge Theatre恰恰便是英國國家劇院的前藝術總監Nicholas Hytner,於2015年3月離開崗位後,向當地企業募資建造的嶄新商業劇場。Bridge Theatre拓展南岸 (South Bank) 的文化概念,在傳統的South Bank幅員不遠的河岸邊,打造中產文化消費空間糅合娛樂、消閒、購物、飲食、夜店、景觀等元素於一身。

因此之故,從《戰馬》為代表的NATIONAL THEATRE連鎖國際產業鏈 (當然還有NTLIVE),West End, South Bank的表演藝術和文化消費模式,再到Bridge Theatre乾脆盡攬倫敦泰晤士河兩岸的潛在觀眾,以英倫為代表的歐洲舞台表演事業,展示如何在方方面面栽種人與藝術的關係。表演藝術形態由柯芬園的街頭表演、West End車水馬龍中有着巨型廣告陣《獅子王》,伸展到Bridge Theatre甫散場便是倫敦塔橋夜景的宏大景致。在人人打卡的時代,在在堅實地培養出表演藝術觀眾。百貨應百客,文化之都不是一日建成,各種細部操作及點線面編織而成的網絡,更不是抬頭向天大喊便一呼百諾。正如Nicholas Hytner所言:「雖然我們要做的是藝術,但我們明白自己也是身在娛樂業;而這正是本書與國家劇院所觸及的平衡演出(balancing acts)之一。」

言歸正傳,經營劇院、管理人事、發展劇目、尋求贊助、拓展觀眾固然重要《戰馬》的成功,同時揭示成為「劇界勝利組」的關鍵,就是藝術水平。形式偏向精緻馬戲的《戰馬》,將「馬偶」演繹氣喘吁吁、活躍奔騰的真馬,創造出惹人憐愛的生命,顛覆傳統舞台表演和製作的可能性,技術、創意完勝。想當然的是,怎樣的文化土壤就種出怎樣的文化果子,英國國家劇院近作亦有好評如潮的《雷曼三部曲》(Lehman Trilogy),持續造就大都會的「城市品牌」(City Branding)。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2019年6月8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柏林隨筆——柏林列寧廣場劇院的旋轉舞台 (2019.06.08)


五月訪德,主要到柏林戲劇節(Berliner Festspiele)朝聖,順道往享負盛名的柏林列寧廣場劇院 (Schaubühne) 取取經。柏林列寧廣場劇院,作為一所二戰後由電影院改裝的劇場空間,經過人文土壤的滋養,和近年Thomas Ostermeier助陣發功,目前已是歐洲數一數二的個性劇場。在傳統劇目演繹當代詮釋匠心獨運之外,因應主場量身訂造的空間運用,使得Thomas Ostermeier的劇場作品,成為歐洲舞台美學的先驅。這裡先談談Thomas Ostermeier的《Hedda Gabler》與《Italian Night》,堪為劇場空間運用的示範單位。


易卜生的《Hedda Gabler》,一譯《海達高布樂》。以女主角名字為名的《Hedda Gabler》,乃是《玩偶之家》娜拉的微妙變奏。將軍之女在婚姻中不快樂,又無力命運自主,最終走上悲劇結局。Thomas Ostermeier執導的《Hedda Gabler》,由老搭檔Jan Pappelbaum擔任舞台美學設計,Jan Pappelbaum為一齣以女主角心路歷程為主軸的劇場,設計出一所冰冷透視的中產家居、玻璃屋中開放但孤伶伶的客廳大沙發,加上懸在屋頂上的偌大鏡子,如同被監視的實驗室/監獄,Hedda Gabler就是當中的白老鼠/囚徒。

Hedda Gabler》由外來者的探訪說起,俗氣大媽、女友人、書獃子丈夫、丈夫的學院同事,均與中產、線條簡約的玻璃屋在視覺上格格不入。Hedda Gabler一身冷色打扮,象牙色線衫上衣、深藍裙子,plain色系列配上高冷言行舉止,Hedda Gabler儼如櫥窗中人形模特兒---絕美,卻也了無生氣。Hedda Gabler之外的人物所以相形見絀、不討人喜歡,全因為他們都是跟外在世界有聯繫的人,生活質感帶來的庸俗一面,自然在櫥窗般的理想、乾淨、明朗的空間中荒腔走板。這時候,旋轉舞台作為一個三維空間,不但省卻轉景的人力物力和時間資源,保留明快節奏講故事,同時易於突顯同一件事、同一場景的不同面向。例如Hedda Gabler的戀慕者闖入勒索感情,趴在玻璃門上以死相脅,旋轉舞台的轉動馬上帶到其造作的真相,悲涼戮破真愛的虛無。


舞台上大量反射性的裝置,特別是45度懸在舞台頂端的鏡子,不斷道出Hedda Gabler的困境。Hedda Gabler在玻璃屋中「籠中鳥」生活,無處宣洩的鬱悶,都由這個防盜設計/CCTV般的監視「天眼」表露無遺。因此之故,旋轉舞台絕非故作機巧,而是一種超越傳統立體平面畫框狀的舞台表演狀態。通過立體、轉動不同角度,共時性呈現。Hedda Gabler丈夫悼念死去友人之時,Hedda Gabler在家中幽暗一隅吞槍自盡。知識分子式不沾鍋不痛不癢的悼念與真正失去妻子的瞬間、絕望婚姻的陰霾,一體多面。所有人都走不出自己,都只是跑馬燈上的光影。

相對之下,同樣由Thomas Ostermeier執導的《Italian Night》,則由另一位舞台設計家Nina Wetzel操刀,講述平凡周日晚上,小鎮酒吧中的故事。酒吧中有數若干「茶記大叔」、嘮叨師奶談時論政,酒吧外又有左翼熱血青年上街示威,酒吧後巷更是活色生香。「姑爺仔」甜言蜜語把少女騙上手後,隨即把她推入火坑。來自東歐邊緣小國的女孩們,老早便在這裡用身體換取生活以至居留權。旋轉舞台把穩定空間和同一時間,切割成不同片段——酒過三巡大叔開始口水多過浪花大談馬克思,與搭枱肥伯青筋暴現對罵之時,真正社會行動就在門外發生。社會種族和階級界線森嚴,外籍少女如非出賣自己無路可走;故事結尾,女主角跟喜歡的男子告白,剛繼承叔叔的遺產,我們不如開間小花店長相廝守。


這時候,旋轉舞台轉動毋寧是北齋浮世繪,酒吧內外沒有一個絕對的歹角,都那麼平凡、都那麼自命不凡。國族資本、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的差異下,塑造出形形色色的個體,旋轉舞台所展示的是關係,「姑爺仔」走進酒吧後巷便換了一個人,大叔們獃在酒吧內聽歌吹水「圍爐取暖」最最安全。無論講得馬克思如何偉大,人人平等、底層被壓逼,好色之徒一出酒吧大門就面不改容掏出鈔票買春。因此,所謂「由文本到空間」,所述文本與舞台空間的指涉,其實都是表演藝術詮釋的方法和點子,從全新角度審觀人物和場景。無用的知識分子、言不及義的大叔、庸俗的中產階級、私密的住宅空間、人來人往的酒廊歌廳,都在建構觀眾在「擬真」中的想像力。旋轉舞台所參與營造的空間張力,恰恰是一道宣言——如何看是藝術,如何被看更是藝術。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2019年6月4日星期二

你在乎什麼 就聽到什麼——香港粵語流行歌曲的六四書寫 (2019.05.11)


原題: 用唾液 證實這些災劫——香港粵語流行歌曲的六四書寫          

六四三十周年,橫越八十年代末到千禧後,標誌着中港關係劇烈變動的三十載。當中的哀慟傷逝、切膚之痛、拒絕遺忘、兔死狐悲、孤獨明志,如同壓在香港人心上的墳。除了種種飽含政治水份的「堂皇敘事」 (grand narrative)和新聞紀錄片、報道檔案,香港人的情志、複雜的身份認同,多多少少總記載在香港粵語流行歌曲這部「香港另類年鑑」。

流行文化,一直是庶民大眾的文化載體。香港粵語流行歌曲,以旋律為經、文字為緯,在流行文化工業中成為市場龐大的「處理情緒的商品」。個人私密情緒固然有代我傷心的唱片,社會集體情緒也需要渠道宣洩、排毒。然而,要區分情歌與非情歌,個體與集體,正如林夕所言,一如要把「豬肉佬」與「肉類分割技術員」般分得清清楚楚。君不見高登巴打們,便曾絞盡腦汁將陳奕迅《H³M》 (2009)全碟歌曲,詮釋為講述六四事件經過的「暗黑大碟」——你在乎什麼,就會聽到什麼、看到什麼、唱到什麼。


縱怨天 天不容問

抑鬱於天空的火焰下,大地靜默無說話。〈為自由〉、〈四海一心〉等粵語單曲以外,八九六四發生後一年多的時間裡,催生出至少五張在心為志、發聲為歌的香港「六四唱片」。包括1989年盧冠廷《1989》、夏韶聲《你喚醒我的靈魂》、黃霑《香港'Xmas》和1990年譚詠麟《忘情都市》、達明一派《神經》。從非主流到主流,當時的搖滾樂手、當紅歌星到前衞組合,劉卓輝寫詞的「療癒系」高喊〈媽媽我沒有做錯〉、疑惑〈說不出的未來〉、寄望〈漆黑將不再面對〉,自是耳熟能詳;最令人難忘的是《香港'Xmas》調寄傳統聖誕歌曲的林振強〈慈祥鵬過聖誕〉「只要我扮盲,不停讚,不再亂彈,但我說俾個 passport 我」,與當時「少年詞神」林夕〈皆因一經過六四〉「坦克嘉年華冇掟避…皆因一經過六四,成日送機無曬鄉里」,異口同聲道出六四後的香港集體恐懼與移民風潮。

六四事件是香港身份認同覺醒的集體爆破點。概念最為完整的達明一派《神經》大碟,由潘源良〈十個救火的少年〉與周耀輝〈天問〉、〈排名不分先後左右忠奸〉、〈講嘢〉,開拓出更狡黠的香港論述。潘筆下是諷刺時弊的政治寓言,周氏〈天問〉脫胎自屈原楚辭「騷賦體」仰天詰問極權、〈排名〉是鄭君綿明星歌的遊戲筆墨、〈講嘢〉模擬「藏頭詩」嘲笑「應-應-終-終-基-本-發」(按: 英英中中基本法),聲演中英爭拗嘈喧巴閉,香港聲音被拒在門外。同期陳少琪〈未平復的心〉(王靖雯、黃貫中合唱) 溫婉撫平傷口,周禮茂則在林憶蓮〈破曉〉(1991)和改編自國語歌〈水手〉的〈自由花〉(1993)中,一隱一顯抒寫出自由花終有一天,會在破曉綻放的期待。


六月飛霜 個個笑得哀傷

九十年代初羅大佑音樂工廠登陸香港,滾石班底的音樂舵手通過國粵語流行歌曲,書寫香港以至大中華史詩。〈皇后大道東〉(羅大佑、蔣志光合唱)調侃香港主流對未來的恐懼,連殖民地遺留下來一個英式街名,都有可能被改頭換面。〈皇后大道東〉亦與羅大佑的〈原鄉〉、〈首都〉並稱為「中國三部曲」,展示對香港前途的追問、對台灣根源的探索、對中國大陸的前瞻。〈皇后大道東〉同時打開林夕創作新天地,「皇后大道西又皇后大道東,皇后大道東轉皇后大道中,皇后大道東上為何無皇宮」玩盡文字遊戲,舉重若輕透視了香港人面對不可知的未來時,內心迷茫與焦慮。〈皇后大道東〉也成為林系最著名的「香港歌」,笑中有淚。

2004年,林夕在梁漢文概念EP《03四季》全碟歌詞,寫出富有時事、社會性的歌曲。如回顧六四後香港及世界大事的〈新聞女郎〉,紀錄最低潮的香港,表白「誰是世上螻蟻亦留戀這地方」。近年,林夕搖身一變為「時事評論員」,在各大主流媒體積極發表關於中港關係、香港社會運動的文章,每每一針見血戮破國王的新衣、語言偽術。2011年寫就激盪人心的〈六月飛霜〉(陳奕迅唱),與〈天問〉跨世紀相呼應,被視為香港面對大是大非時,有良心具膽識之作,堪為冷眼觀世情的香港自白書。〈六月飛霜〉鋪陳末日浮世繪,沒有真相只有無盡謊言、「習慣異象」的世道人心,大有「唔痴線唔正常」的自嘲——「六月飛霜,世界怪得誇張,誰又去決定誰正常,不知哪個有異想。未曾盡興。剩下砒霜,當配方分享,誰來斗膽講仙丹會斷腸,誰有膽去相信過激立場。人人一把口一百種真相,誰說得漂亮。最可笑的,喊亦正常。最悲壯的,笑亦正常。哪一個可,發育正常」。

〈六月飛霜〉的抽象書寫,遙指道德淪喪、禮崩樂壞的魔幻中國,既得利益者不過是毫無底線、唯利是圖的狗苟蝿營者,代價卻是整個國家的品格、現在和未來。可是還有不少「窮得只有錢」的狩獵者,認為可「憑人力綑綁一剎夕陽」、「憑財力去扭轉天亮」。世界愈變愈光怪陸離,小說電影遠遠不能與現實比魔幻,關鍵是瞥見異象後,還有有沒有突破困局的智慧和勇氣。2014年,林夕在謝安琪的〈獨家村〉寫出〈六月飛霜〉的出路,以「同床異夢」的感情關係隱喻中港矛盾。最後無法改變對方,只好做獨家村「不被你污染」。


他出發找最愛 今天也未回來

詞人筆耕為香港立此存照,九十年代出道的黃偉文另闢蹊徑。早在黃偉文與軟硬天師合作時,合寫的〈中國製造〉獨樹一幟,羅列出六四後香港對中國大陸的刻板印象——「為自由、大白兔糖、總書記、樣版戲」——嬉笑怒罵,批判時代。2003年為Beyond二十周年所寫的〈抗戰二十年〉,赫然被香港社運界視為「社運歌」——「幾響槍火敲破了沉默領土,剩下燒焦了味道。現在少點憤怒,多些厚道,偶爾也很躁。…他雖走得早,他青春不老,灰色的軌跡,磨成血路」——直白逆流而上的抗爭精神,「走得早」的可能是黃家駒,也可以是在六四民主路上犧牲的先烈。

香港自六四以來蓄積的民主力量,在2014年雨傘運動一次過爆發。同年黃偉文在謝安琪的〈家明〉,終於寫出最完整的「六四—雨傘」故事。家明既是最最普通的華人男性的名字,自然也是「家的明天」、「國家的明天」——「他出發找最愛今天也未回來…他不過想要愛差點上斷頭台,人家跌倒兩次吧就再不相信愛,浪漫願他不要改所信是模糊,仍肯冀待,誰願意為美麗信念坦克也震開…找太耐,就算找得太耐,他拒絕未上訴便下台,大地上問有哪位,敢這樣愛。無論你是愛他不愛他,還是可將那勇氣帶回家,時代遍地磚瓦卻欠這種優雅,教人夢想,不要去談代價。」——家明終身要找的,就是人生的玫瑰。蠟炬成灰,家明就是何時何地任何有所追求的人。網絡巴打們,已為〈家明〉剪輯出六四版和雨傘版的影象。家明,的的確確今天也未回來,留低哪種意義就看世間怎記載。


小結: 別 恨自己生於這悲情世代

要從香港粵語流行歌曲說盡六四,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搖滾大帝染紅歌頌〈大國崛起〉,樂壇校長大概不堪回首表白過〈你知我知〉、〈我心如雷〉,八九十年代以來的「六四書寫」,儼然成為香港粵語流行歌曲的一項特殊的「唱作傳統」。特定時刻如2009年,命名為《田》的六四歌曲精選唱片面世。藍奕邦〈六月,2005〉(藍奕邦唱) 與梁栢堅〈獵鹿者〉(Kolor唱,2012),就從不同角度把六四講下去。前者冷嘲「再多悲壯亦能笑一笑吧,唯願我從此不再害怕」,坦露新生代面對歷史巨輪的無力感,既是個體的哀傷,也是時代的悲情;後者以「獵鹿」故事帶出「自然被殺,這方法就是最得體說法。…合情合法,被獵人慢慢被消失」的「被XX」如何荒唐無道。這或許震聾發聵,或閃現符號密碼,香港粵語流行歌曲中的六四,還是會繼續說下去。

至少,在家明回來之前。


原載於香港蘋果日報港聞版(2019.05.11) https://hk.news.appledaily.com/local/daily/article/20190511/20675993?fbclid=IwAR2lXVqOZbC_xKAMaQoWBx7KdSd_f2SAqyf1jmePBJ5z7DfQ9Qf5At84C8w
並由台灣關鍵評論網(2019.05.20) 轉載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19434?fbclid=IwAR1QrxRNLtwNf_ZtpzW3fAqW1S22GPFa41BqivH1AqB3fUOQs7JqGv9meU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