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觸Simon Stone 的劇場作品,大概是2018年NTLIVE (National Live Theatre英國國家劇院現場)的《耶爾瑪》(YERMA,2017)。當時還不知道Simon Stone是誰,只覺主人公的玻璃宅子和開派對的彩色氣球,相映成趣。改編自西班牙劇作家Federico García Lorca的《耶爾瑪》,講述一位不孕少婦因求子逐漸走向瘋狂的故事。Simon Stone慧黠地把近百年前西班牙的故事改編為當代倫敦中產階級的「現代家庭問題」,當時朋友笑言Simon Stone是當紅炸子雞,將來少不了他的作品。一年後的2019柏林戲劇節,Simon Stone《史特林堡酒店》(Hotel Strindberg,2018),已躋身德語劇場年度「十大劇作」之一。《史特林堡酒店》直接將整座酒店搬上舞台,觀眾從不同樓層落地玻璃望入各房間,Simon Stone通過「逐格亮燈」,逐一透視現代人故事。
2017至2021年,Simon Stone與ITA(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劇團)合作的《易卜生之屋》(Ibsen House),完全把玻璃屋的點子發揮到極致。《易卜生之屋》使用360度旋轉舞台,讓一座玻璃度假屋,剝洋葱式揭示同一屋簷下一家三代的壓抑與創傷。Simon Stone身兼編與導,將挪威現代戲劇之父易卜生(Henrik Ibsen)的《玩偶之家》(A Doll's House)、《群鬼》(Ghosts)、《海達.珈珼珞》(Hedda Gabler)的人物和主題因子共冶一爐。舞台上的玻璃房子因應敘事旋轉,完成非線性時間、不同年份情節的跳接轉換。
相對於這些浩大工程,韓版《櫻桃園》可謂輕鬆達陣。首先,韓版《櫻桃園》在舞台裝置上、實物幾乎是一比一的玻璃房子,設定上一出手已是Simon Stone簽名式。Yerma不孕之苦,與韓版《櫻桃園》宋道英喪夫喪子的傷痛異曲同工,她們都放任失措,自虐自傷。《易卜生之屋》家族的淺深恩怨,亦在韓版《櫻桃園》中,被詮釋為韓劇公式的財閥登高跌重情節,充滿喜感。
俄國契訶夫(Anton Chekhov)最後一部劇作《櫻桃園》(The Cherry Orchard,1904),講述19世紀末俄國一個破落貴族家庭,無法適應時代變遷,不得不面對現實,家族中人必須離開大宅自謀出路。全劇最後在一片櫻桃樹被砍伐聲中落幕。Simon Stone則把韓版《櫻桃園》講成當代南韓財閥千金宋道英從旅居五年的紐約歸來,得知家族企業危機,似乎要「解決」一切,包括首爾那座作為她16歲生日禮物的玻璃大宅。而注資這盤破敗家族生意的白武士黃斗植,原是宋家前任司機的兒子,少年時受過大小姐宋道英一次偶然的「關顧」,決心拯救宋家「止蝕」。
韓版《櫻桃園》由宋道英歸國開始,鋪墊出其不事生產的兄長、理想主義的親女海娜,加上酗酒放浪的宋道英本尊,宋家的敗壞已是冥冥中的必然。縱然養女賢淑擔負起家族企業的管理,卻孤掌難鳴。於是黃斗植的出現,成了宋家唯一的救贖,亦出現了韓劇中所有能夠出現的狗血情節,窮小子要回報大小姐的垂憐之恩、同時彰顯階級飛躍的戲碼,還有養女對宋家及弟妹的複雜情感。最後自然少不了女傭度娜、司機藝彬與男秘書李主東糾纏不清的三角關係等等。
這時候,韓版《櫻桃園》的玻璃屋設定便發揮了關鍵作用。兩層高透明玻璃屋,整個倒V型屋頂都佈滿一級級的樓級,藝彬可以在屋頂彈結他唱歌,度娜的「被求婚」亦在屋頂樓級上發生。觀眾的視覺,亦由傳統鏡框舞台的前後縱深,一轉而為屋子上下的「景深」層次。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更是屋子的一樓和二樓的情節同步發生,二樓房中海娜正與男友親熱、一樓的宋道英正酒醉躺臥在沙發上。劇終大宅易手面臨清拆,工作人員軍隊般進出兩層空間清掉傢俱,觀眾目擊玻璃大宅中一點一滴的「被清空」流程,浮華轉眼成空。
最後不得不提的是,韓版《櫻桃園》的色彩運用。除了白色玻璃大宅、彩色派對汽球的色彩撞擊,更鮮活的是全度妍飾演宋道英的衣著色系。由Blush Pink, Pale Rose, Rose Gold, Dusty Rose到Rose Brown,這一系列充滿活力的沙色玫瑰色調,帶有柔和的紫羅蘭底色。沙色玫瑰色調在16 世紀,首次被記錄為顏色名稱,以特定的玫瑰品種命名。在傳統英國這種顏色與財富和地位相關聯。沙色玫瑰色調用在宋道英身上,都是財閥千金人生色彩的着墨,率性浪漫又富有當代復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