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tigone》一直是香港劇場的熱門改編對象。2007年的天邊外劇場《焚城令》,把《Antigone》改編為一齣探討香港古蹟保育議題的劇場作品。2009年的進劇場《安蒂崗妮》,則活用自身「雙語劇場」優勢,乾脆安排劇中低下階層角色如褓姆、獄卒操廣東話,皇室貴族如國王、王子、公主講英語,替安蒂崗妮寫遺書的獄卒甚至不懂拼寫英文生字。《安蒂崗妮》牢牢抓住「貴族─女子─犠牲-維權」的主題因子,鋪墊出國王與安蒂崗妮,長達四十五分鐘英語滔滔的雄辯戲肉。
古希臘悲劇的經典情節、鮮明人物衝突固然引人入勝。古希臘戲劇作為世界三大戲劇起源之一,時至今日,它的表演形式和體制,依然在不同程度上影響現世戲劇、劇場。古希臘劇場一般都是露天的,包括樂池(或主廳、舞池)、景屋以及觀眾席。樂池往往位於建築的中央,通常也作為舞台,是一個周長150米的圓形區域。樂池是演員表演和歌隊吟唱的地方,也是舉行宗教儀式的場所。環繞在樂池周圍的坡形結構就是觀眾席,與大自然呈開放關係。觀眾可清楚看到周邊觀眾、台上的演員和歌隊,以及劇場旁的自然風光。
從空間觀之,2016年11月初,香港劇場導演鄧樹榮與北京白光劇社,在香港西九文化區天台搬演的《安提戈涅》(Antigone),就不單純是一次古希臘悲劇的當代改編,同時是一次模擬古希臘戶外劇場的實驗。沿用在三百人室內小劇場上演的「北京版」設定,《安提戈涅》發生在八十年代的樓房天台,六名年青女子穿越時空回到Antigone的古希臘時代,並擔演故事中各個重要角色。
戶外的「維港版」,把演出時間校正為下午四時四十五分至六時十五分,充份利用維港黃昏時段的天色變化。從太陽猛照、漫天落霞、夕陽西下再到夜幕低垂、萬家燈火,觀眾見證《安提戈涅》國王克瑞翁如何從權力頂峰,掉入自戕深淵。因此,「維港版」亦去除「北京版」六女,儼如石像或戲偶的白手白腳白臉孔的豎眉「木偶」造型,在妝容上配合維港背景,回歸自然。在說白與聲音運用上,不論是國王與Antigone的辯論,還是「前語言」的喉音咆哮,「維港版」都出現相對「放大」的處理,讓演出在壯麗的日落變化中,產生合理地戲劇化的呈現。尤其是海蒙向父親克瑞翁,擲地有聲喊道:
「一個人的城邦不算城邦!」
上空恰巧有老鷹長嘯而過,一切盡在不言中。這恰如古希臘劇場的龐大規模,決定演員的表演必須比較誇張,需要設計較大幅度的各種手勢等等。
由此可以理解,「維港版」相對於「北京版」,加插了完場前十多分鐘的「國王的報應」,也就是「先知警告國王後離去,報信人帶來國王之子海蒙與國王妻子的死訊」一段。「維港版」《安提戈涅》,明顯已把主線轉移到克瑞翁那「拋物線般下墜」的命運。隨着白天到黑夜,既彰顯古希臘悲劇中的「詩的正義」,也彷彿令二千多年後的香港觀眾,親身體驗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所歸納的「三一律」特點。正如西九表演藝術行政總監茹國烈演後的臉書感言─
「這演出原來是為了
(按:西九文化區)未來的戶外劇場和直播構思做試驗,不料想得最多是關於希臘悲劇。看《安提戈涅》時,我有一半時間看著背景中的高樓,天空,老鷹,海港,壯觀的日落月出。希臘悲劇就是把人放在不可抗逆的大自然中,直接向天神喊冤,抗逆命運。」
不得不提的是,關於《安提戈涅》「現場直播」的一塊。《安提戈涅》的三場現場直播與事後為期十天的限時錄播,引入攝影鏡頭的取捨和聚焦,導引出多角度交錯的屏幕效果。換句話說,劇場導演與現場攝錄導演分庭抗禮,同時創作着同一齣劇場演出,帶來現場與家居收看時,截然不同的觀賞經驗。縱然,這畢竟與英國著名NTLIVE不可同日而語
(按:
現場直播演出,只是NTLIVE整個服務平台的一小部分。NTLIVE本身還包括拍攝製作行銷等一整組套文化輸出);「維港版」《安提戈涅》藝高人膽大,一口氣挑戰了中港表演藝術/技術人才的跨界合作、另類環境劇場、現場直播、古希臘劇場再現等等的可能,為香港劇場史創下一次非常重要的劇場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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