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7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長洲沿途》與我血液裡的長洲魂 (2018.04.07)


粗算一下,大概已有近廿年沒踏足長洲。縱然太公太婆的老墳還在長洲,隨着童年時常去看望的姑婆離世,長洲,慢慢地、斑駁地成為一塊陌生的回憶之地。沒想到三月的連續兩個周末,進劇場在長洲舉辦四場長洲沿途The Journey of the Isle》,一下子喚起我血液裡的長洲魂。作為劇場觀眾,自然免不了戴着「環境劇場的眼鏡來閱讀《長洲沿途》。作為長洲人的後代,進劇場如何講述長洲的種種,才最引人入勝。《長洲沿途》開宗明義設置許多「路線」、照片和故事,讓觀眾邊走邊看,也可以從二維條碼掃瞄長洲居民的口述故事世界。踏足長洲,到進劇場接待處報到後,重新認識長洲的一個奇異下午開始了。 


進劇場的文案是這樣說的──「長洲,於南中國海上的一塊小石頭,因形狀狹長,且兩頭大、中間小,而被稱為長洲。從前是一個漁村,到現在仍保留着很多漁民及節慶的傳統文化,潮漲潮退間存活着香港歷史發展的痕跡,和多元文化的縮影和精彩。從去年七月盛暑開始,走遍街坊會、鐘錶鋪、海味店、運動場、體育會、農場、貓閣等不同地方,訪問多位長洲居民,探索他們與小島及社區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以長洲的人、樹、山、海、天、魚、包山、北眺和南氹為座標,透過文字、聲音、影像和四瓣演出,沿著受訪者的步伐和故事,途經大街小巷、新舊房子、春花盛放之間,一同細味長洲沿途。」

 

與我從小認識的長洲有點不一樣。《長洲沿途》從警署徑的小公園開始「起霸」(3:15pm),由在長洲出生長大的陳麗珠以第一身,講述漁民婦女的一生。數十年前的長洲婦女早婚,之後便忙於照顧孩子和家庭。日常生活不但要解決種種瑣碎事,還要克服天氣帶來的困難。漁民婦女耗盡青春克勤克儉,換來兒孫滿堂,惟一的娛樂就是聽戲。陳麗珠的「阿婆口述史」夾雜着一位花旦粉墨登場獻唱,而這位花旦恰巧就是陳麗珠的長洲故人。霎時間,便讓我們置身長洲上一輩的娛樂世界,也把現今長洲女兒的人生選擇呈現,互為參照。

 

之後的「長洲二段」(4pm),在關公亭上演「郵差的故事」。操偶師手執小狗模樣的郵差木偶,扮演郵務新丁初到貴境,懵懂的小子胡裡胡塗,選上長洲五段派件區中最難行的山區斜巷。遇到毒蛇和惡狗已是小菜一碟,最要命的是街巷門號似乎並無規劃,一號旁是23B,然後對面竟是68K,令外來者暈頭轉向。這部分通過陌生眼光與「地膽獻計」相遇,折射出小地方的小情小趣。即使信件地址模糊只有人名,郵差街坊也仆心仆命找出收件人。木偶的動物造型、黃絲帶客串的蛇類,營造出愛麗絲夢遊仙境般的童趣。 


第三站「友誼湖」(4:45pm)則是南氹灣。甫踏進南氹海濱公園,好些女街坊在海邊耍太極,樂手在驚濤拍岸中奏樂。公園海傍,請來長洲老居民包哥回憶童年,偷偷學游泳被父親責打、長大後在長洲從事不同行業的趣事等等。此外,還請來旅居長洲的德國朋友。對於長洲歷史相當感興趣的他,親自蒐集自1919年殖民地政府佈置的十四塊邊界石中的十一塊;甚至勇闖長洲傳統墳地尋幽探秘,可是愛犬莎莎忽有異感,死活不肯進去。這裡,包哥頭上插着粉紅鮮花、德國朋友帶着莎莎,在海風、海浪聲、樂聲中現身說法,加上太極女街坊有節奏的形體動作,構圖絕美。最後一站「新鮮農夫」(5:30pm)的觀音灣,一切儼然是長洲的天涯海角,海灘上跳躍漫步輕柔謝幕,溫暖窩心。 


基於與長洲的奇妙淵源,我並沒有用力把《長洲沿途》與「環境劇場對號入座。然而,《長洲沿途》卻又是我看過的「環境劇場」中最極致的一次。包括整個環境空間都是表演的一部分,不再區分表演區和觀眾席,邊走邊演又突顯空間性格和歷史特質。演出的焦點靈活多變,觀眾眼前的一切,就是與戲劇一整套相關的元素,觀眾、演員、節目指示牌、演出管理人員、空間建築、甚至是攝影師和路人,皆圓融在同一天空下,形塑出前所未見的長洲。 


至於我所知道的長洲,都是媽媽三姐妹的兒時往事──三個滿山亂跑的小女孩,竟然抬來一塊精緻光滑的棺材板,給外婆當柴燒。颱風溫黛襲港、十號風球那天,媽媽蹲在長洲碼頭看大人撈浮屍。太平清醮巡遊前夕,小阿姨被選中演飄色,演前臉上卻突然長滿痘痘被易角。不過這又是另一次的「阿婆口述史」了。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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