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3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談談「新民謠」這件事——《TRI家仔》與響朵音樂節2019 (2019.08.03)


暑假間舉行的大館劇場季,發表了有趣的《TRI家仔》。《TRI家仔》通過富有香港特色的語言與不同的旋律,譜寫、唱出香港混雜的語言狀態與文化氛圍,乃至身份認同。這也令人想起,六月的響朵音樂節2019邀請亞洲地區BAND SOUND同台獻技,帶來視聽之娛,同時展現自身文化的側影。 

《TRI家仔》由兩位「浸過鹹水」的音樂人/歌者盧宜均、劉榮豐同台較量。由自我介紹開始,出生成長於殖民地時代的香港,放洋留學後(時值回歸後)回港發展音樂事業。不論幕前幕後的工作、日常生活,都令他們深深感到做精通中英雙語的「BI家仔」(bilingual),遠遠不夠應付,必須進化到靈活使用兩文三語的Tri家仔」(trilingual)。因此盧宜均、劉榮豐聯同旗手伍宇烈打造歌舞劇(cabaret)的唱做小品形式,探討我們處身其中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世界。 

盧宜均、劉榮豐都有着「鬼鬼地」的語言習慣和精神面貌。演出由他們與現場樂手閒聊開始,盧笑言老家在Aberdeen,暗暗誤導聽者她來自蘇格蘭,實情在香港仔長大。這種「假洋鬼子」的游移身份,恰恰便是整整幾代香港人的縮影。盧劉先後演出在星巴克買咖啡、在老蘭泡酒吧的片段,港式發音本土得來又有點好笑,但我們都不大介意這種「假假地」,反正混雜不純才是香港族群的溝通方法。 

Tri家仔》並沒有把香港人身份講得多與眾不同,而是跟很多世上人來人往的國際城市一樣,有駁雜的生活方式,就像星加坡紐約。香港表面西化但又相當傳統,在語言上創造新詞的速度連香港人自己都差點追不上,聽到《Tri家仔》唸白中的時事語彙(如「搞我後面」),自然會心微笑。劉榮豐進一步示範基吧中溝仔問候語令人嘆為觀止之餘,原來所謂的self-identity,完全可以觀乎所處身的族群和positioning去選擇。《Tri家仔》的創作班底亦相當港式。有音樂劇填詞家岑偉宗、後九七詞人林寶、作曲家高世章、伍維烈修士,不同背景造就集百家之大成創作《Tri家仔》的曲詞。那種鬼馬的音樂風格與「三及第」的口語書面語混合的歌詞文字,堪為香港「新民謠」,盛載庶民生活點滴及其所思所想。 


至於「新民謠」這個概念,在大中華世界以中國獨立音樂發展迅速,各種音樂類型如搖滾、電子、嘻哈皆獨樹一幟,不論在編曲、歌詞、歌手風格上,中國獨立民謠歌手堯十三、宋冬野、馬頔、萬曉利、萬能青年旅店、周雲蓬、朴樹、小河等,每個名字都是個人音樂風格的代名詞。用音樂創新抒情敘事傳統的「新民謠」,在年輕族群市場大放異彩。「響朵音樂節2019」於6 7 8 日,一連兩天在九龍灣國際展貿中心Music Zone舉行,分四個場次,共16隊亞洲及本地音樂單位參與演出。包括泰國temp、韓國另類電子搖滾樂隊LudiSTELOroots-music 樂團,還有台灣的邱比、老王樂隊,中國大陸的Stolen、惘聞、周雲蓬和宋冬野。 


「新民謠」甚至未必是潮語、外來語與獨立音樂的混合表達。周雲蓬《杜甫三章》便由《贈衞八處士》、《聞官收河南河北》、《登高》三首唐詩組成,配合嗩吶等傳統樂器,營造出古雅又鑒古知今的新世紀「新民謠」效果。觀乎周雲蓬中文系的背景,及發表過的專輯《四月舊州》、雜文集《綠皮火車》和詩集《午夜起來聽寂靜》,周氏「新民謠」深厚文化根柢合乎人物性格和氣質,「新民謠」也不完全是的「采風」式民間蒐集,而是就着個人文化位置造就的文化產物。同場壓軸的宋冬野近年有大熱之作《郭源潮》和《佛祖一號線》,前者抒情沉鬱後者調侃現實,更有趣的是宋胖子第一張唱片,原是古意十足的《雪泥鴻爪》。「雪泥鴻爪」出自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宋冬野也唱出「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這種穿越的時代感喟,自然呼應了後來《董小姐》所唱道「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的無力感。有人說宋冬野的音樂充滿着人間煙火氣,如果從「新民謠」的特點看來,現代人的生活氣息、文化底蘊,在在都是「新民謠」的題材,「新民謠」也不斷盛載新時代的混雜身份和孤獨。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