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ram Khan Company算是香港的表演藝術老朋友了。近十年的《輪》、《思想伊戈:百年春之祭》、《吉賽爾》和《異鄉人》,每每都是Akram Khan舞蹈劇場的粉絲朝聖大會。本屆新視野藝術節的閉幕大戲,就是Akram
Khan新作《叢林奇譚》(Akram Khan’s Jungle Book)。《叢林奇譚》有個遙遠的血親,原是創作於1894年的英國兒童文學《叢林奇譚》(The Jungle Book,又稱《叢林之書》、《叢林故事》等)。The Jungle Book由印裔英國作家Rudyard Kipling虛構出饒有趣味的森林世界,先是寫出小故事《小泰山》,並於1893、1894年的雜誌上刊出,隨後出版為《叢林奇譚二部曲》。當中最擅於運用擬人的動物,盛載滿滿的人類道德訓誡。
Akram Khan舞蹈劇場《叢林奇譚》更進一步,將老牌童書The Jungle Book的故事,導入廿一世紀人類的挑戰,直接觸碰大自然的反噬。氣候小難民莫格利在海平面上升、人類為生存慌忙尋覓高地之際,與家人失散。時代遍地磚瓦,動物聚在一起組成聯盟,佔據城市中的圖書館、超級市場、政府大樓、敬拜場所。莫格利就是狼群發現的孩子,並被留下撫養,見證野性與人性的大爆發。Akram Khan在《叢林奇譚》的編舞調動大量art tech舞台效果,如洪水氾濫時的滅頂之災,皆以觀眾與舞台之間的半透明投影紗幕,投射虛擬影像
(呈現海水四處傾瀉流竄的總線條),再配以群舞驚慌逃亡場面。人類與動物之間的追逐,更加插虛擬的射箭狩獵等場景,光影與舞者的形體動作精準配合,觀眾如同置身迪士尼的科幻森林,不斷看着層層螢光線條在眼前掠過。
《叢林奇譚》下半場,不論情節或表演方式都更迪士尼化。莫格利被實驗室猴子擄走後,被帶到實驗猴的巢穴。猴子因為多見人類,嘴裡不停吐出以前在籠裡聽到的廣告標語和政治豪言,甚至想成爲人類。猴子想要莫格利教牠們變成人類,關鍵就是火。舞台上於是出現大量火舌投影,舞群又出動救出莫格利。這時候巨型大象線條投影碩大無比,象徵着大象領袖哈帝,這都出於象群的古老傳說,回到盤古初開森林被創造之時。天地玄黃,創世故事永遠幽遠、雋永。
相對於Akram Khan前幾年的創作如XENOS (或譯《異地人》、《異鄉人》) 和2019年在法國阿維儂藝術節發表的Outwitting
the Devil (或譯《愚弄魔鬼》、《與魔鬼共舞》),走合家歡路線的《叢林奇譚》自是老嫗皆懂的故事風格,同時又是art tech舞蹈劇場的一次全新探索。Outwitting the Devil的人魔大戰是典型的東方表演藝術題材,抗爭過程中赫然發現「人類就是魔鬼」。(人類) 成魔之路,充滿創世神話的興味。《叢林奇譚》中猴子模仿人類的言行舉止,儼然就印巴本色舞蹈風格呈現,猴子手部足部的特殊運動狀態,瘋狂地將自己比作人類。末段升起的祭壇般的小高台佈置和布帛晃動造成江河洶湧,更是Akram Khan的拿手好戲。Outwitting the Devil的小祭壇讓東方跳神儀式等,紛紛派上用場;晃動綢緞靈動演繹水神的咆哮、大自然反噬的凶悍。這些都在《叢林奇譚》ending中傾瀉而出。最後大象步過,萬物歸零,大有早前DESH (《源》) 中剪紙大象的光影童趣。《叢林奇譚》以手挽式收音機作結,更意味着人類的智慧在天地發光,如同XENOS末段畸零人携帶的行李箱,滿載先輩遍地流徙的辛酸。
因此之故,《叢林奇譚》可謂從兒童文學The Jungle Book開始,夾雜迪士尼式青少年冒險故事,再輔以Akram Khan擅長的若干場面調度,把The Jungle Book講成art tech版的《叢林奇譚》。除了飽含對人類損害大自然的批判,也實驗了皆大歡喜層面的art
tech舞蹈劇場。想當然的是,很多Akram Khan粉絲還是挺懷念從前由Akram Khan親自演繹的Akram Khan作品。DESH 和XENOS夫子自道,將上世紀家族如何在第三世界和戰亂中追尋自由,流徙成了幾代人不可逆轉的命運。Outwitting the Devil更是世界巡演之作,恣意鋪張揚厲東方美學與神秘性。身穿明黃衣裙的女主人公如何隻身遠赴與魔鬼鬥爭的艱險歷程,小小女子挑戰邪惡力量的主題因子與《叢林奇譚》,同出一轍。然而,不論新瓶舊酒還是舊瓶新酒,對老粉絲來說還是心有戚戚焉,期待Akram Khan在art tech舞蹈劇場與駕輕就熟的編舞邏輯中,拿定主意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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