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4日星期五

《敢觀舞台》──文化農芒再匆匆---《身不能記》 、《怒滾狂舞》、《紅葉飄來的號聲》 (2014.11.14)

又是每年「文化農芒」的十、十一月。亞洲電影節、澳門國際音樂節、台灣月以外,今年還有兩年一度的新視野藝術節,音樂會、音樂劇、新派京劇、舞蹈劇場、多媒體劇場林林總總,都像雪片般落在表演藝術觀眾的世界。在這一系列文化藝術節的登陸前夕,還有名噪一時的比利時終極舞團的《身不能記》訪港。比利時終極舞團成作為當代的著名前衛舞團,憑一齣《身不能記》,讓舞蹈與音樂激烈對峙、險象橫生地搏擊,創造全新的感官舞蹈境界,贏得被稱為舞蹈界奧斯卡的「貝絲獎」。

親歷其境,《身不能記》其實是一次將舞蹈極度力量化和場景化的展演,即如第二幕便是令觀眾最為津津樂道的「拋磚」場面,舞者時而互相拋接磚頭,有時候接不住砸到地上便有好一陣塵土飛揚,有時候舞者乾脆站到石磚上。「拋磚」所營造的舞台效果粗獷而暴烈,更有趣的是,過往我們看慣了舞者與抽屜、衣服等日常生活化的事物共舞,一旦把相對與大眾生活頗有距離的石磚融入舞蹈,便產生了一種陌生化的果效,使得啪啪啪啪的石磚落地聲,成為整個場景的節奏主調,既響亮又震懾人心。《身不能記》的節奏掌握異常突出,倒數第二幕的三對男女摟抱而坐,男舞者想要操控女舞者的穿著、坐姿乃至親吻的姿態,介乎掙扎與順從之間,相對靜態的舞蹈場面,隱然有男女戰爭的張力。抗衡中,我們看到日常生活中兩性的侵略、恐懼、霸佔的各式形態情緒。因此,《身不能記》幾幕看似互不相屬的舞蹈劇場,指向一種戰爭和勁道的極致感覺,通過若干動作的重複,提醒着我們身體無由記取重複的或操控。

同樣以節奏取勝的還有怒滾狂舞》。來自英國的賀飛雪謝克特舞團,從少數族裔的創作身份出發,怒滾狂舞》着力片段化地重演了種種富有民族氣息的元素,並撞擊以搖滾樂。因此,舞台上便出現了混雜的組成部份,彷如分隔在舞台上三個樓層的搖滾樂器,大鼓、結他、低音結他、爵士鼓、大提琴、中提琴等,偶然配上儼如日本盔甲戰士模樣的暴烈造型。也有舞團的經典場面: 各種膚色的舞者同時在舞台上以狂野奔放的形體動作,極力營造folk culture folk dance 的舞蹈狀態。香港版where there is pressure where is folk dance 標語下,眾舞者高舉雙手意味着革命,這同時還配上一段中國音樂--"茉莉花"

然而,《怒滾狂舞》的搖滾部份實在太澎湃 (場刊中還夾附耳塞一副),便得種種頗有匠心的設計,都被淹沒在怒滾浪潮之中。值得注意的是,英國賀飛雪謝克特舞團特別關注的種族和革命的課題,使得他們傾向於世界重演時,每每因應當地的城市氣質來作略作修飾改編,即如今回香港版的演出便增加了"茉莉花"的演奏。 "茉莉花"能否象徵香港folk culture自然大可斟酌,這是否也意味了一種東方主義式的folk culture的錯位?

機緣巧合地,本屆的澳門國際音樂節的紅葉飄來的號聲演奏會中,同樣有"茉莉花"一曲的演奏,卻又迥然不同。管樂組合CANADIAN BRASS美加和南美裔的五位演奏家組成,樂團大走活潑輕巧路線,擅於改編不同來自不同文化的地方名曲。包括文藝復興時期的樂曲、巴哈和舒曼的作品、卡門組曲,乃至中美代表作品"月亮代表我的心""茉莉花""奇異恩典""百感交集"樂團甫出場便已不拘於舞台,四處遊走,甚至請觀眾代拿樂譜,很快便與觀眾打成一片。樂團以五重奏的方式,讓小號、大號、圓號、長號在舞台兩側、傾斜前進,周遊台上台下,甚至扮鬼扮馬。於是,本為江浙一帶民歌小調的"茉莉花"由柔美、細緻,一轉而為跳躍輕靈。

其實"茉莉花"由四、五十年代的江浙小曲,搖身一變為廿一世紀世界名曲,主要得力於歌劇杜蘭朵》的採用,大大提升了在西方的知名度,並且經常出現在國際場合的演奏中。至於"茉莉花"與香港folk culture的距離,恐怕便要另文再論了。故此,「節奏與形體」、音樂文化的交疊,在表演藝術的大海上自然激起無數美妙的浪花,可是,地域的敏感度以至融合的可能,還是一門大學問。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