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31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如幻似真的魔法——鋼琴與說書的《魅》 (2020.10.31)


闊別現場觀演長達十個月,再次置身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接觸劇場演出,赫然是「台灣月X進念」的《魅》。香港版《魅》,原型來自去年於台中歌劇院「2019 NTT 遇見巨人系列」首演的《曖魅》。《曖魅》揭開張艾嘉讀劇、鋼琴演奏家嚴俊傑演奏的合作序幕,張艾嘉串演鋼琴旁曖魅說書的精靈,嚴俊傑以音符講述曼妙動人的鬼故事,再結合文字、多媒體,別開生面帶動觀眾走進哀怨又跳脫的「戀人絮語」式情感狀態。說書/讀劇配上鋼琴的如泣如訴、雙主軸的單雙節表演形式,2020回到進念主場,香港版《魅》因應疫情進一步將劇場創作設置在即時串流的光纖技術上,實驗台港兩地的實時朗誦與演奏、說書與詩篇、聲響與多媒體視覺效果的交鋒---嚴俊傑在台北台新金控大樓元廳隔空演奏,張艾嘉坐鎮香港舞台---通過光纖網絡科技,集中展演五段愛與精靈的吉光片羽。 

《魅》的舞台設定明顯是胡恩威的風格。紙鎮般的枯樹在台左與觀眾隔空相望,舞台正中有着詭異的時鐘,為虛擬的時間空間定調。帷幕相應的位置由透明薄紗充作投影板,隔空演奏的嚴俊傑與鋼琴在薄紗中若隱若現,鬼魅般隨着演奏的每個音符,彼此一同經歷高低跌宕。《魅》的五段演奏曲目分別為孟德爾頌/拉赫曼尼諾夫的〈詼諧曲〉(選自《仲夏夜之夢》)、拉威爾的《夜之加斯巴》、聖桑/李斯特/荷洛維茲的《骷髏之舞》、李斯特的三首佩脫拉克十四行詩 (選自《巡禮之年第二年:意大利》),還有李斯特的《蕾諾兒》。張艾嘉一人分飾十三角,時而配合音樂現場朗誦作品,時而模仿情節中角色的小兒女情態,時而讀劇般朗讀文字對白。多媒體文字之林傾瀉而下,如同文字的瀑布,散落劇場四周。

 
另一方面,《魅》嚴選聖桑、李斯特等鋼琴樂曲,當中拉威爾的《夜之加斯巴》更名列技巧最艱難的鋼琴作品之一。現場朗誦的詩歌作品均由台灣著名樂評家焦元溥翻譯。這一部分,投影在張艾嘉身側如碉堡及鏤空雕花大宅門,張艾嘉站在舞台正中央夜鶯般沉醉於文字的孤寂,配上暗暗閃亮的華貴服飾,既是漆黑中的精靈,也是每個人心底幽遠的角落。多媒體的瞬息萬變造就深邃幽魅的異度空間,為觀眾帶來異域故事的視聽盛宴。除文學與音樂的碰撞外,《魅》最大的啟示還在於在疫情沒完沒了的情況下,如何開拓劇場展演的全新可能。
 

全球疫情陰霾密佈,在瘋狂觀看網絡版劇場經典的上半年後,德國柏林人劇院(Berliner Ensemble) 在五月正式開展梅花間竹式「防疫座位表」,拆掉近四分三座位。奧地利薩爾斯堡藝術節2020,更大刀闊斧將原來十四個演出場地減到七個。為了減低社交接觸,情願調整曲目也絕對要演出無中場休息。而台灣香港合作的《魅》只開放半數座位,情商黎達達榮設計了300隻手繪紙牌動物精靈於座位上,區隔觀眾距離。然而,在演出上《魅》卻創出新猷,2020我們逐漸習慣的ZOOM MEETINGZOOM TEACHING外,實行劇場的實時兩地串流。縱然鋼琴家十指飛舞時,投影依然免不了萬中有一的「起格」;但在如此艱難條件下,圓融兩地藝術家製作出一個完整演出,自是不易。 

想當然的是,劇場的「即時」一直受到重視。劇場的現場感和抽離的異質空間,多少讓劇場的綜合性特別迷人,在眾多藝術形式中散發着獨有的吸引力。《魅》這個實例不僅僅是一個權宜的舞台操作,甚至重新帶領觀眾思考什麼是「即時」…。兩地同時表演再放在屏幕、卻沒有真人是「即時」演出嗎? 有一半的真人才算得上是「即時」嗎? 隨着舞台科技的尖端發展、人與人之間緊密的溝通合作,「即時」的科技化表演,如Hologram全息投影及3D Mapping(光雕投影)又是否「即時」? 說穿了,不論科技化實體演出或虛擬演出,需要的都是場地、器材和人才。基本如劇場的音響、燈光及器材整合成系統操作,透過科技化表演,可以開啟創作者與觀眾對「即時」的全新創作方向和觀賞體驗。「即時」既是觀眾置身場景內的感覺,自然是劇場科技如幻似真的魔法。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