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20日星期三

魏如萱-難為主流與非主流定分界(2012.06.20)



台灣獨立女歌手魏如萱(娃娃)本年初剛於台北國際會議中心,完成首次個人大型演唱會,至少 3000 名粉絲擠爆現場。與此同時,娃娃發表於2011 年年底的《不允許哭泣的場合》,亦於月前獲選為 2011 年度台灣最佳獨立專輯第 2 名,排名僅次於獨立樂團 Tizzy Bac的《告密的心》。《不允許哭泣的場合》中的〈三個字〉,亦曾登上香港商業電台流行榜的三甲位置。遊走於主流與非主流之間,魏如萱一直如魚得水。

說起魏如萱,大部分觀眾都會用「娃娃很可愛哦」、「娃娃聲音很乾淨」來回應;如果聽過她的創作和歌聲,便會發現娃娃的確是一位非常獨特的台灣獨立女歌手。

娃娃由台北 Live House 演唱開始其獨立歌手生涯,唱遍大小河岸和海邊的卡夫卡等人文氣息濃厚的城市音樂空間。用娃娃的話來講,就是經歷過Live House 的磨煉和累積,不管到哪裏都可以開口唱歌。相對於香港獨立歌手,娃娃魏如萱還多了一重特別富音樂性的身份,就是電台DJ。「DJ 兼歌手」在台港或許不是一件新鮮事兒。80 年代尚未出道的黃耀明便是電台DJ,後來感慨與其選播歌曲不如自己來唱,才搖身一變成為香港主流音樂工業的傳奇歌手。


現時綫上的新生代香港歌手,由於流行音樂工業的計算和僵化,大概愈來愈難讓一人分飾兩角。對於自己多媒體人的角色,娃娃如是說:「當 DJ當然想要播自己喜愛的音樂,也要兼顧派台歌曲。想起來,台灣歌手兼任 DJ是很常見的,大歌手如黃韻玲就一直有自己的音樂節目,特別是台灣電台頻道比香港的要多很多。根據我個人有限的觀察,香港的電台節目似乎是聊天多於播放音樂。其實,我也不是專門要當DJ,只是大家好像蠻喜歡我講說話的方式和風格。從歌手的角度,當 DJ也可以凸顯自己的音樂喜好和取向,與聽眾有着一種隱形但微妙的互動。聽眾是廣大而神秘的,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一直是我一個人在講電話,只是空氣中沒人回應而已。」


買走你的不快樂

我笑說娃娃所言,像極了白先勇《寂寞的十七歲》中假裝講電話的寂寞少年。近年,獨立歌手出身的娃娃魏如萱,逐漸佔據「較主流」的位置,所獻唱的音樂類型和題材風格,在主流音樂中維持獨樹一幟的色彩。

從個人化的《甜蜜生活》(2007)、《時光倒流》(2008),到較易入屋的《泡泡》(2008)、《優雅的刺蝟》(2010),魏如萱坦言走過一段「DJ兼歌手」的心路歷程:「從前製作的歌曲都比較悶在自己的世界,就是《優雅的刺蝟》也有相當情緒化的一面。當 DJ後,反而比較需要通過說話,讓別人明白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有甚麼想法,比喻跟形容自然就慢慢多起來。這種自我表達的方式變成習慣後,社會就開始紀錄我,因此現在寫歌也希望與社會有更多的互動。如〈買你〉對我來說,是一項重要的實驗。當時發表〈買你〉時是單曲形式,純粹是看到有很多人不開心,又沒法跟別人傾訴。於是就在寫歌時忽發奇想:「要買走你的不快樂」,然後還要再問:「好不好?」我從沒想過,每次Live唱〈買你〉,都會令那麼多聽眾在台下淚流滿面。」


唱歌就像醃泡菜

如果看過魏如萱在台北 Legacy 的《不允許哭泣的場合》演唱會和去年年底香港「台灣月--海洋音樂祭」的演出,便完全可以感受到娃娃的 DJ功架,彷彿直接形塑出舞台上下的互動。那麼,魏如萱又怎樣看待自己獨立歌手的位置?

「我覺得唱歌就像醃泡菜,每處地方的水土、蔬菜、鹽巴都不一樣,醃製時候的處理也有所不同。在台灣,政府還蠻重視獨立音樂這一塊,而且主流與非主流之間的界綫也愈來愈模糊,獨立與否也愈來愈難下定義。就是有官方背景的金曲獎,也有比較多的另類得獎者,如操客家話或其他的原住民歌手,像獲獎的MATZKA 馬斯卡樂團,就用歌曲表達了很多原住民色彩的性格和精神面貌。近年,台灣的歌唱選秀活動很火,但我一直不認為音樂性的東西,是可以用來比賽的。有時候,我認為indie 音樂就像有機蔬菜,在主流的菜市場中可以讓大家多一項選擇,主流與非主流是同步的、一起發生的。彼此不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只是合力讓市場變大。」


魏如萱毫不諱言,在 2011 年的兩張大碟《在哪裡》和《不允許哭泣的場合》中,都主力要走不花巧、簡單質樸的音樂路綫。據筆者在香港的觀察,《不允許哭泣的場合》的〈脫光光〉大玩「怕黑」的潛台詞,令人會心微笑;《在哪裡》的〈香格里拉〉也成為不少香港聽眾、媒體朋友的心頭好。而在較早前的〈女人經痛時〉,更是娃娃本人的點子。魏如萱把對女性周期性不便的體驗,將鮮明的視覺效果帶入MV,加入大紅蓬裙大尾巴和裙內鑽出小女孩等魔幻情節,把娃娃飛揚的繆思表露無遺。似乎從魏如萱的發聲位置看來,無疑難為主流與非主流定分界 --獨立歌手,與其說是一種特立獨行的身份,毋寧說是一股堅持和無懼的精神力量。

原載於《香港經濟日報》文化版,頁C5。

2012年6月19日星期二

《詞話詩說》--牛頭角青年(2012.06.19)





踏入五六月的香港,燠熱天氣踏浪而來,翳悶得令人無心工作甚至躁火失控。其實翳悶惱人的低氣壓,同樣是香港社會青年人之間的整體氣氛。且看剛於「華語音樂傳媒大獎」獲「最佳樂隊」提名的My little airport,過去便曾以《我們在炎熱與抑鬱的夏天,無法停止抽煙》命名唱片。My little airport擅以看似平淡的曲風、輕描淡寫的口吻、無一字說悲的歌詞,淡靜地盛載起殘酷的香港社會現實。於去年暑假發表第五張專輯《香港是個大商場》,就有讓人聞之心有戚戚焉的〈公司裁員三百人〉和〈西西弗斯之歌〉。

2012年,My little airport再接再厲寫出〈我們一起離開吧〉和〈牛頭角青年〉,在在流露出青年人面對無望世界的微妙心理。〈我們一起離開吧〉言簡意賅,藉助小王子般的天真話語,折射出現實的憂愁和不自由──「我想變做個木偶 我想變做個石頭 我想變做山丘 我想變做小狗 點先可以沒憂愁?點先可以沒淚流?點先可以沒內疚?點先可以自由?我想帶你去歐洲 我想帶你去月球 想帶你環遊宇宙 會否把生命看透?那天你睡着顫抖 我的心裡在淚流 上天為何不保佑?為什麼要我們接受?我家不在這星球 太深業力的地球 每當我望見星宿 我都不想逗留…」

〈我們一起離開吧〉中儼如「城市逃獄學」中所描繪的逃逸欲望,展示出「生活在他方」的都市反噬;〈牛頭角青年〉則平白如話勾勒出青年人無所事事的「hea爆」生活狀態──「牛頭角都玩厭了 我們還可以去邊?…再過春天 再過秋天 這裡都不會改變 或者永遠都不變 如果我們都只願做旁觀的青年 牛頭角的日出都看厭 時間不站在你身邊 沉迷過的樂隊解散了 還記得穿橙色衫的阿tim 在吐煙 在發癲 首歌叫 究竟應該點?事隔差不多二十年 不知你是否已不是個 討厭的青年?」詞中的青年人彷彿都有着一種冷眼旁觀的姿態,有趣的是,現實中林阿p的工作室又的確位於官塘區,林阿p可說也是一名「牛頭角青年」。

在麥海珊導演所攝製的紀錄片《在浮城的角落唱首歌》中,林阿p便笑言在租金廉宜的工作室,就是乾坐一下午都覺得「好着數」,彷彿在生活壓力極大的香港社會中,可以曲折地追求自己的音樂已是萬幸。相比起〈牛頭角青年〉中,那些最終因為生活被迫放棄理想的玩伴,那些青年,可能已不再是青年了。因此「牛頭角-青年」其實是一組密碼。「牛頭角」隱然是香港草根文化、最原始、最近乎本心的代名詞;「青年」則是勇於追夢、初生之犢不畏難的心理狀態。可是正如詞中所言,總有因為生活而放棄理想的「大人」,也有不願長大不願面對社會的「青年」。如此說來,什麼是青春,什麼是青年,一切都從屬於精神狀態而非年齡。

當然,承接My little airport的歌曲風格和書寫慣例,〈牛頭角青年〉同樣全以香港口語入詞,當中法語部分依然扮演理想世界的嚮往──「而我想寫首法文歌叫 jamais 永遠不會 的意思 jamais je ne t'ai dit que je t'aimerai toujour 過了秋天,再過冬天 我都回不到你身邊 然後這一首歌的最尾一句叫 adieu 意思是 永遠的再見」──究竟是否「生活在他方」才有希望?大家或者不妨參看〈牛頭角青年〉的MV。MV環遊了牛頭角區的不同地點,MV中的人物的獃氣又大有八十年代的純樸氣息。說穿了,牛頭角其實是香港獨立音樂創作人的集散地,包括被譽為全港最佳獨立音樂LIVE HOUSE的HIDDEN AGENDA,也隱身於牛頭角工廈之中。大隱隱於市,看似「hea爆」的情狀,誰知那不是傻傻堅持下去的動力?烏雲總鑲着金邊,我總期待有更多My little airport、牛頭角青年和HIDDEN AGENDA,不必唸唸有詞「生活在他方」。

〈牛頭角青年〉

詞曲編:林阿p
唱:nicole
和音:jackie & karena

牛頭角都玩厭了 我們還可以去邊?
全世界都有暴動的青年 但香港幾時先出現?
再過春天 再過秋天 這裡都不會改變
或者永遠都不變 如果我們都只願做旁觀的青年

牛頭角的日出都看厭 時間不站在你身邊
沉迷過的樂隊解散了 還記得穿橙色衫的阿tim
「在吐煙」、「在發癲」 首歌叫「究竟應該點?」
事隔差不多二十年 不知你是否已不是個「討厭的青年」?

而我想寫首法文歌叫「jamais」 「永遠不會」的意思
「jamais je ne t'ai dit que je t'aimerai toujour」
過了秋天,再過冬天 我都回不到你身邊
然後這一首歌的最尾一句叫「adieu」 意思是「永遠的再見」

原載於《文匯報》副刊文匯園,頁C02。

2012年6月17日星期日

《敢觀舞台》--黑光劇與環境劇場──澳門藝術節2012(2012.06.15)






一年一度的澳門藝術節,每年都吸引不少香港的「藝術人口」跨海看騷去。作為一名香港觀眾,我一直認為澳門藝術節最可觀之處,其實是表演藝術與富有歷史文化氣息的場地之間的微妙化學作用。在儼如拉斯維加斯的冒險金銀島上,澳門藝術節的點子每每令人喜出望外,即如繼去年由西班牙錄像藝團創作的《光影大三巴》,便結合了先進投影技術和大三巴的歷史建築特色;今年第廿三屆澳門藝術節則有英國KMA新媒體藝團,在塔石廣場所布置的錄像互動裝置《交匯》。《交匯》借助數碼影象在塔石廣場劃出「舞台」,讓路人自動成為表演者,不但與周遭環境輕靈音樂互動起舞,更與澳門城市的歐陸氣氛融為一體。

而澳門由歐洲殖民背景、相對悠閒的城市節奏所散發的不真實感,似乎特別能夠結合表演藝術所展示的奇幻世界。因此引入美國意大利進化劇團的《螢火蟲之舞》,同時意味着澳門藝術節銳意開拓東歐重要表演劇種──黑光劇(Black Theater)。黑光劇為捷克戲劇活動中最特殊、知名度也最高的一種。黑光劇的特色是將燈光和色彩作特殊處理,營造出奇幻的舞台效果,也有人稱它為「幻象劇」。黑光劇的舞台佈景是全黑的,演員也全身穿上黑衣或蒙上黑布,台前只以兩盞燈光照射,令演員看起來幾乎是隱形的。演出時演員通常手持塗上螢光的道具、或在身體某些部位塗上色彩,讓舞台上顯現出許多奇妙的影像;有些黑光劇像特技表演,有些則有劇情。黑光劇的演員全身都是默劇表演的細胞,他們嫻熟多變的肢體語言,乃是黑光劇表演的靈魂所在。

《螢火蟲之舞》以黑光劇所標榜的「黑暗中的螢光」、「空中飄浮」、「多媒體」和「默劇」等舞台元素為基本表演形式,聰明地輔以嶄新技藝和嫻熟的肢體動作說故事。《螢火蟲之舞》由螢火蟲在蛹中的動作說起,六位默劇演員「藏身」於巨型氣球所模擬的六個蟲蛹中,展現出人體在氣球中行動的滑稽和進出自如的奇異情境。黑影中演員更以「千手觀音」的形象扮演蟲兒舒展,與舞台上的大自然投影融為一體。當然《螢火蟲之舞》自然要大玩螢火蟲的螢光特質,展演出一幕「課室」畫畫,舞台與觀眾之間的「第四堵墻」成了黑板,讓螢光線條不斷遊走如蛇舞,演員的形體動作亦伴隨着蛇舞翻滾。神來之筆是中後段的「螢光海星跳」──演員穿上儼如海星的服裝,海星邊緣分別綴上螢光綠或橙的滾邊,黑暗中螢光海星不斷跳動升沉。大家正在驚歎,舞台上大光燈一亮讓謎底揭盅,原來玄機就是地上的浮床!

《螢火蟲之舞》所標誌着的「現代黑光劇」固然是澳門藝術節積極引介的一種藝術形式,然而,澳門本土劇場界根深蒂固經營多年的,原是環境劇場。「環境劇場」最主要的標誌,就是讓表演走出劇場,可以在任何既有的現實空間裡演出。這既是當代將藝術「去神聖化」思維的體現,更理想的與在地環境融為一體的戲劇理想。作為與寫實主義對立的思潮,則是從三十年代開始,俄國有人打破舞台和觀眾席的分界,嘗試圓形劇場、長方形劇場、六角型劇場。五十年代起,美國的艾倫‧卡普羅(Alan Kaprow)嘗試「發生藝術」(Happenings),在火車站、森林等特殊現實空間,讓觀眾和演員一起執行演出。每次「發生」都像一個活動,所有的參與者都會有不同的任務、不同的位置,從而產生不同的經驗與感受。那更像是參與某種神秘儀式,而非置身事外地觀賞一部「藝術品」。

澳門劇場界是華文世界致力於「環境劇場」的佼佼者。澳門劇場工作者莫兆忠,曾謂澳門「環境劇場」多屬卡普羅「環境劇場」理論中的「閒置空間」的再利用。多年來包括澳門的「婆仔屋」、「牛房倉庫」、「青州陶瓷廠」、「青州修道院」、「(乙水)仔難民營」等等,這些演出地點雖屬公眾場所,但與市民的日常生活接觸相對較少。澳門藝術節便選取相對容易接觸的硬件(地點),來展演想要推動的藝術形式,例如過去就在古蹟盧家大宅辦過小型中樂演奏會,鄭家大宅在去年更上演過探詢澳門身份的《漂流者之屋》,和今年的《鄭家花月夜未央》。而隆重在塔石藝文館登場的,便是天邊外(澳門)劇場改編自布萊希特《四川好人》(或作《四川好女人》)的《又一好人》。



《又一好人》講述三位神仙來到道德敗壞的四川首府,希望找到真正的好人。他們走遍全城發現處處都是欺詐和計算,偶然遇上善良妓女沈德,卻目睹沈德在俗世洪流中不斷受欺負和欺騙,最後懷孕的沈德決定狠心做人,保護自己和親骨肉。《又一好人》作為一齣寓言劇兼環境劇場,強調了與觀眾在塔石藝文館內的全新經驗──演員不分男女都清一式身穿白襯衫和黑西褲,演完一節的演員又會在館內隨地坐下,可能正正就坐在觀眾旁邊。本來用以展覽藝術品的「塔石藝文館樓梯」,放置了一透明圓水缸,但凡主演沈德的女演員轉換角色時,便當眾走到水缸旁添上戲妝,或劃上一道墨痕,或添上鬍子,使得看慣「塔石藝文館展覽藝術品」如我者感覺新鮮可喜。當然,《又一好人》在兼顧間離效果和環境劇場的巨大壓力下,如能在批判力度再加把勁,自然可以在形式和內容更上層樓。有趣的是,觀演當天塔石藝文館外的塔石廣場正有創意藝墟──場內有單純的沈德為開店和生計煩惱不已,場外有來自東南亞的手工藝者施展創意。一切,都在拼貼出真真假假的澳門。


原載於《文匯報》副刊藝粹版,頁30。

2012年6月5日星期二

《詞話詩說》--切膚之痛(2012.06.05)














本期《詞話》對我來說,是一次嚴峻的挑戰。事緣稿期為5月29日的"《詞話詩說》--切膚之痛"一文,因為內容涉及"中港衝突"及"繁簡論戰",不幸在5月28日付印最後關頭突然被抽稿,未能於稿期5月29日刊出。"抽稿"是對專欄作者最嚴重的暴力對待,心灰意冷之下,曾經質疑《詞話》應否再走下去。思前想後,認為最能夠見證此事的方法,是改寫一個"河蟹版",再讓它見街並與"原版"並置。感謝在事件中一直予我支持的小克、周博賢和周耀輝。還有為我與國家機器周旋的weiwei,謝謝。

原裝正版-

在一個電台節目中C AllStar 被笑指為「正氣哥文天祥」,事關C AllStar的歌曲總給人大量「正氣歌」的印象,似乎首首都可吻合青年活動、太陽計劃一類的健康主題,成為主題曲。回顧C AllStar出道至今的多首派台歌曲,除了記載「愛情天梯」故事的成名作〈天梯〉,梁栢堅所寫的〈我們的胡士托〉藉「胡士托音樂節」,強調反戰和平的「胡士托」流行音樂精神;小克的〈八十後時代曲〉以種種八十年代流行歌詞片段,重新組裝鑲嵌「八十後」成長歷程所浸滿的社會意識。〈我們的胡士托〉、〈八十後時代曲〉等歌曲成功「入屋」,為C AllStar帶來「非情歌專業戶」的另類知性氣息。

因此,最近C AllStar發表的〈切膚之痛〉,可說是相當入型入格的一首「健康歌」。〈切膚之痛〉作為一首非情歌,所描繪的原是社會以至世界上典型的二元對立──「我有我在世一貫立場 你有你習慣了的色相 如果相對善良 當中一切可分享 我有我令氣溫再上揚 你有你像隔靴般搔癢 來推翻這道牆 雙方竟想要打仗 藍色 長空 戰意在動 黃色 人種 切膚叫痛 誰威迫你認同 數不清的指控 擠迫都市中 價值會有不類同 紅色 長空 永帶着夢 黃色 繁星 化悲與痛 誰修補這裂縫 你我宇宙共融 寬廣心胸 再不需要刻着勇」

〈切膚之痛〉坦言族群之間的認同和排拒,每每彼此因為背景和立場的不同,使得激盪的情緒再度升溫。而在擠迫的都會,不同族群之間的碰撞就更多。2012年以來,D&G事件、蝗蟲事件、東鐵吃麵事件、餐廳簡體字事件,每件事都挑動着香港人的敏感神經。驟眼看去,〈切膚之痛〉似是指向近日儼如火燒島的中港緊張關係,然而,詞中其實巧妙地把張力,拉開到不同顏色和膚色的對碰。顏色指向日常生活的種種愛好、乃至多元性取向,膚色描繪自然是種族國族身份。也就是說,〈切膚之痛〉所關顧的已不限於矛盾複雜的中港關係,而是一種世界大同的願景──大家都是有血有肉會痛會哭的人。說起來好像陳腔濫調,用小克的話來說,〈切膚之痛〉原不乏「勸交」的意味。

移居杭居小克,自是對族群之間的微妙關係心有所感。更匪夷所思的是,〈切膚之痛〉的良好願望,竟然因為〈切膚之痛〉YOUTUBE中出現簡體字幕而惹起論爭。小克〈切膚之痛〉彷如成了「真心膠」、C Allstar也被罵為「出賣港人」──「希望 C Allstar 懂得分辨清楚是誰不尊重誰的文化、搞清楚這裏是香港、搞清楚香港¬人是受害者,不要對著被殘害本土文化的香港人說甚麼包容和¬尊重…。對着香港人,口說撐繁體字,實際行動上就卻在 MV 裏加插殘體字。言行咁唔一致,得個講字講所謂立場又有乜野意義?﹗」

唱着一首叫人包容和¬尊重的歌曲,竟然被指包藏禍心,結果令歌手要特意表態重申「撐繁體字」,相信可說香港粵語流行歌詞史上的奇事一樁。不過,我還是不得不承認聽眾情緒性的留言,恰恰反映了一些非理性的想像,似乎正在佔據着香港主流媒體和普羅大眾的論述。自我受害者化背後的深刻焦慮,彷彿才是更值得關注的社會集體情緒。說不定那MV的設定正是一面照妖鏡,妖魔見妖魔,天使見天使,失控者更失控,神經質的更神經。這時候,我們或許更需要〈切膚之痛〉的正能量──「各有各互靠珍貴食糧 各有各互抱野史真相 來推翻這道牆 於今天找個方向 冷戰與冷戰哪可溝通 爭執跟爭執哪可服眾 市鎮與市鎮沿路接通 不可失控 …誰修補這裂縫 快要鑽入胡同 寬廣的晚空 永不需引君入甕」──詞中好像老早便預示了「爭執」和「失控」並各持「野史真相」,可是小克還是語帶樂觀,大同世界原是「永不需引君入甕」,也就是沒有瞞和騙。我,卻更貪婪一點,希望在沒有瞞和騙外,多一點愛與誠。

河蟹版-


在一個電台節目中C AllStar 被笑指為「正氣哥文天祥」,事關C AllStar的歌曲總給人大量「正氣歌」的印象,似乎首首都可吻合青年活動、太陽計劃一類的健康主題,成為主題曲。回顧C AllStar出道至今的多首派台歌曲,除了記載「愛情天梯」故事的成名作〈天梯〉,梁栢堅所寫的〈我們的胡士托〉藉「胡士托音樂節」,強調反戰和平的「胡士托」流行音樂精神;小克的〈八十後時代曲〉以種種八十年代流行歌詞片段,重新組裝鑲嵌「八十後」成長歷程所浸滿的社會意識。〈我們的胡士托〉、〈八十後時代曲〉等歌曲成功「入屋」,為C AllStar帶來「非情歌專業戶」的另類知性氣息。

因此,最近C AllStar發表的〈切膚之痛〉,可說是相當入型入格的一首「健康歌」。〈切膚之痛〉作為一首非情歌,所描繪的原是社會以至世界上典型的二元對立──「我有我在世一貫立場 你有你習慣了的色相 如果相對善良 當中一切可分享 我有我令氣溫再上揚 你有你像隔靴般搔癢 來推翻這道牆 雙方竟想要打仗 藍色 長空 戰意在動 黃色 人種 切膚叫痛 誰威迫你認同 數不清的指控 擠迫都市中 價值會有不類同 紅色 長空 永帶着夢 黃色 繁星 化悲與痛 誰修補這裂縫 你我宇宙共融 寬廣心胸 再不需要刻着勇」

〈切膚之痛〉坦言族群之間的認同和排拒,每每彼此因為背景和立場的不同,使得激盪的情緒再度升溫。而香港作為一個熱門的東亞移民城市,在我們的世界裡,本來就有多種族多宗教的元素,正如我們從小在社會教科書中所學到的四字詞──華洋雜處──放眼香港城市周遭,就有外籍人士、大陸新移民、南亞裔人士、菲泰印籍傭工等。因此,如果回到現實,〈切膚之痛〉似是巧妙地把張力,拉開到不同顏色和膚色的對碰。顏色指向日常生活的種種愛好、乃至多元性取向,膚色描繪自然是種族國族身份。也就是說,〈切膚之痛〉所關顧的已不限於矛盾複雜的中港關係,而是一種世界大同的願景──大家都是有血有肉會痛會哭的人。說起來好像陳腔濫調,用小克的話來說,〈切膚之痛〉原不乏「勸交」的意味。

移居杭居小克,自是對族群之間的微妙關係心有所感。這令我不禁想起,於去年成立的香港數碼廣播電台,便有一條頻道被命名為「大同台」,最初的設想就是既想有少數族裔的語言廣播,如印巴語言、泰語菲語;也有不同宗教頻道,如天主教、基督教、佛教、伊斯蘭教等宗教元素在空氣中散播蕩漾。作為一個全新電台頻道的營運,「大同台」成效或未可知,但懷抱着尊重不同地域語言文化、照顧不同宗教信仰受眾的精神,對於香港能否名副其實是東亞區內的開放城市,則有着標誌性的意義。同理,〈切膚之痛〉就是這樣的一首叫人包容和¬尊重的歌曲。當中提及的藍色、黃色、紅色更是神來之筆,恰恰湊成一道彩虹的基本色調,也就是社會平權運動中的彩虹。〈切膚之痛〉所追求的大同,種族、性別、階級也同在大同願景之中。

回看經常穿梭中港的小克,其實一直喜歡把香港日常觸目可見的景物入詞,如巴士、紅隧、天星、茶餐廳,都不分貴賤入詞,拼湊出多元混雜的香港性,突顯出香港處身不斷變遷中的核心精神──開放和包容。因此,〈切膚之痛〉能正釋放着的是正能量──「各有各互靠珍貴食糧 各有各互抱野史真相 來推翻這道牆 於今天找個方向 冷戰與冷戰哪可溝通 爭執跟爭執哪可服眾 市鎮與市鎮沿路接通 不可失控 …誰修補這裂縫 快要鑽入胡同 寬廣的晚空 永不需引君入甕」──詞中好像老早便預示了社會自然偶有「爭執」和「失控」,可是小克還是語帶樂觀,大同世界原是「永不需引君入甕」,也就是沒有瞞和騙。我,卻更貪婪一點,希望在沒有瞞和騙外,多一點愛與誠。

〈切膚之痛〉

曲:賴映彤@groovision
詞:小克
唱:C AllStar

我有我在世一貫立場 你有你習慣了的色相
如果相對善良 當中一切可分享
我有我令氣溫再上揚 你有你像隔靴般搔癢
來推翻這道牆 雙方竟想要打仗

*藍色 長空 戰意在動 黃色 人種 切膚叫痛
誰威迫你認同 數不清的指控 擠迫都市中 價值會有不類同
紅色 長空 永帶着夢 黃色 繁星 化悲與痛
誰修補這裂縫 你我宇宙共融 寬廣心胸 再不需要刻着勇

各有各互靠珍貴食糧 各有各互抱野史真相
來推翻這道牆 於今天找個方向 Repeat*

冷戰與冷戰哪可溝通 爭執跟爭執哪可服眾
市鎮與市鎮沿路接通 不可失控

藍色 長空 戰意在動 黃色 人種 切膚叫痛
繁簡中見大同 幾多億的一眾 不分西與東 價值會有些共同
紅色 長空 永帶着夢 黃色 繁星 化悲與痛
誰修補這裂縫 快要鑽入胡同 寬廣的晚空 永不需引君入甕

原載於《文匯報》副刊文匯園,頁C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