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4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 遇上2017的《舞.雷雨》(2017.10.14)


2012年的新視野藝術節的《舞.雷雨》,既是鄧樹榮與邢亮添食之作,也是特邀香港舞蹈家梅卓燕連袂創作的嶄新跨界產物,迄今已經歷大中華世界的七輪公演。舞蹈版《帝女花》之後,對《舞.雷雨》,鄧樹榮如是說:(創作舞劇《帝女花》的)三年後,我倆(即和邢亮)決定再度合作,進行一項實驗,創作《舞.雷雨》一齣無語言現代中國舞蹈及形體劇場。何謂中國舞,眾說紛紜,但一般的共識是:古典舞及民間舞是中國舞的兩大內容,前者來自戲曲,後者來自中國不同的民族。....(《舞.雷雨》)實驗的主要藝術方向是探討一種舞動語彙,既保留舞蹈/形體語言的抽象性,同時亦可以傳遞戲劇故事的精神。創作的人文方向是要以現代的精神去詮釋這個關於下一代對上一代的抗爭失敗、服膺於命運安排的倫理悲劇。


曹禺《雷雨》原劇本的所述時間」是一天。故事講述三十年前周樸園與女僕侍萍相好,育有長子周萍。侍萍被樸園逼走後投河被救,嫁給魯貴生下女兒四鳳,長大後四鳳陰差陽錯又在周家當女僕。樸園與後妻繁漪育有兒子周沖,長子周萍與繁漪早就有了亂倫關係,周萍清醒後急於擺脫繁漪並愛上四鳳。與此同時,周沖亦喜歡上四鳳。眾人的多角情感拉扯,就在劇中的一個大雷雨天爆發。由於《舞.雷雨》是一齣無言舞劇,實在難以憑藉語言逐一交代前塵往事,偏偏原劇本就有大量跨代恩怨情仇,必須通過人物的種種形體動作、情緒反應、場面調度,甚至道具的運用來達致戲劇效果。


《舞.雷雨》在舞蹈版《帝女花》的實驗基礎上,採取相對寫實的說故事風格、服裝和布景設計,嘗試開創新穎又切合故事角色的舞蹈劇場語彙,再度挑戰「名著+劇場+舞蹈」的效果。比照之下,《舞.雷雨》更用力抓緊人物為表演主軸,全劇始於周樸園/父權、終於周樸園/父權;更由《帝女花》的「中國舞現代舞芭蕾」,進一步聚焦於《舞.雷雨》的「中國舞民族舞」,有意識地豐富、廓清「中國舞」的具體內容,如古典舞的花旦行當、青衣身段,民間舞的藏舞、朝鮮舞、大蘭花、小蘭花、花鼓燈等,融合舞台化的日常生活動作,使得舞蹈語彙更創新多姿。


從跨界角度觀之,《舞.雷雨》所追尋的是較諸舞劇《帝女花》更精準、更具深度的形體語言。在創作過程中,《舞.雷雨》先由邢亮和梅卓燕帶領舞者摸索劇中人物身體的感覺,在中國舞的動作基礎上,分析每個角色可以容納的舞蹈元素;之後鄧樹榮作出戲劇上的指導與戲劇元素的編排,營造扣人心弦的戲劇張力。同時着力經營「大家長」周樸園的形象──周樸園多次按着繁漪坐下吃藥、多次命令長子下跪,最後天打雷劈,年青一代一一倒地,只有周樸園獨坐沙發駭笑。《舞.雷雨》將原劇本中訴諸語言的父權和絕對權力,通過舞蹈語彙,形象化地轉化為整個家庭痛苦的泉源,也是最後「大雷雨」傾瀉前的最大陰霾。


2017「劇場.再遇系列」的《舞.雷雨》,已是《舞.雷雨》的第七輪巡演。今回與江蘇省歌劇舞劇院的舞者合作,不論是舞者日常訓練還是舞劇排演,均在南京進行,可說是《舞.雷雨》南京版,也是「鄧邢梅舞蹈劇場」一次跨地域的移植。因此,如果說2012《舞.雷雨》第一版是要嘗試《舞.雷雨》的「中國舞民族舞」,2017《舞.雷雨》南京版,就在實驗香港主創與國內舞者,在舞台表演藝術上才性氣質的融合。


2017《舞.雷雨》的創作焦點,在於從不同場面的戲劇處境及劇中角色的特點出發,加強種種舞蹈動作細節的表演張力。如繁漪發現周萍與四鳳戀情時,張扇後雙掌夾着扇面一拍,整個嫉恨交纏的情緒狀態表露無遺;飲藥一場,周沖重重按住繁漪的雙手,以示父權下妻兒弱勢處境的無奈;還有四鳳與母親侍萍重逢後,同時拿着蒲扇在大宅內走動,兩人在舞台上不同位置,皆用力在扇面挖出嘶啞的聲響,預示母女重複又悲慘的命運。細節的增加,除了作品本身的細緻化、工藝化,或許更符合個別舞者的精神面貌。由此可見,2017《舞.雷雨》體現了《舞.雷雨》作為一齣舞蹈劇場經典,日新又日新,不斷發展出一套符合人物身份的舞動語言的藝術過程。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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