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19日星期三

我想唱給活地阿倫聽(2009.08.19)













一部《無間道》,不僅把蔡琴〈被遺忘的時光〉唱至街知巷聞,更把蔡琴在音響發燒界中的「發燒片天后」身份浮出水面。早前在會展舉辦的香港高級視聽展,也隆重其事邀情蔡琴助陣,並以二百萬高級音響器材來播放蔡琴的新歌。那麼,作為華人發燒界的ICON,如何通過製作發燒唱片,表達自己對華語歌、校園民歌、FOLK SONG的不同感覺呢?

這一次《愛像一首歌》專輯主要抒發對我對流行曲的一些想法,所以中版歌曲比較多。我覺得加入更多輕快歌曲,就更有田野、青春、年青的感覺和民歌的氣息。八十年代台灣的校園民歌有著很獨特的位置。它們來自學校的創作,聽眾也是以學生為主,根本不管外面流行歌曲的走向。後來商人在這種銳不可當的風潮下,才不得不重視「校園民歌」,有點像地下明星被唱片工業帶出地面,在音樂編曲和製作上也造成很大的影響。而當日的「校園民歌」的歌手及風格,也成為後來台灣主流樂壇的中流砥柱,如李宗盛、李壽全也是從這一波「校園民歌」風潮出來的。

在這之前臺灣還是以管樂為主,往往愈唱風格愈悲慘,弦樂和結他卻愈唱愈輕鬆愈討喜,整個音樂風格是不一樣的。這次新唱片中的〈鄉間小路〉、〈外婆的澎湖灣〉就富有這種「校園民歌」的氣息。我覺得這恰恰是與時下流行曲不一樣。它們不是講情傷啦、有多寂寞多慘啦,而是講大自然、看藍天、看大海。我現在反而有點覺得,現在的年青人都太蒼老了,所以我特別懷念我們那個純樸的時代。這張唱片就有歌頌大自然意思。所以我必定要做完這張唱片才會開始做別的唱片。我認為呀,必須要有人繼續唱出「校園民歌」的精神才行。

這次,《愛像一首歌》專輯跟一般的重唱大碟和美聲大碟都不一樣。當然,我們製作的時候也有注意到發燒友這一塊,也考慮到不同類型的歌曲,否則把每一首都做成〈流浪者的獨白〉就夠了,因為對發燒友來說樂器愈少愈好,我何必再做〈再別康橋〉、〈降雪〉和〈祈禱〉呢?我想這張唱片最重要是要在都會生活中,帶給聽眾度假的感覺。這一種度假並不是跑到另外一個城市,住五星飯店買名牌;而是去看大自然、跟大自然接觸的度假,好像郊遊、踏青的舒服感覺。

說到發燒片,香港發燒界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發燒碟的歌手往往並不是非常流行非常紅的,如SUSAN WONG、羅敏莊等,香港的流行歌手與發燒碟歌手可謂涇渭分明。在台灣,主流歌手與發燒碟天后在蔡琴身上卻有著非當微妙的重合。蔡琴馬上眉飛色舞地說:

那簡直是我賺到啦,上天對我太好了,哈哈。我相信香港發燒片的老闆也肯定希望他們的歌手,知名度再高一點,甚至是大中華地區的重要歌手。我也可以瞭解,你說梅麗史翠普究竟是明星還是演員?發燒片歌手就像是很會演的演員,他們未必就有STAR FACE,可是電影製片也會很希望,這些演員將來可以變成大明星。所以如果我能像電影界的梅麗史翠普的位置,當然是很幸運的啦。我出道的時候,全世界也沒有所謂發燒片,都是黑膠唱片,我唱的米高峰都是跟別人同一支,只是我的聲音比較「吃咪(MIC)」、比較能進去,用製作人的話說就是我發出來的聲音,頻率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當然,唱的時候也要看曲子和歌詞,像〈愛像一首歌〉曲子本來已很好、我自己寫的詞又特別有感覺。如果單看歌名而沒有細看歌詞的話,〈愛像一首歌〉或者沒有什麼特別,裡面所講的「一首歌總是有起有落/愛需要勇敢走過/愛就像唱一首歌/愛需要用心感受/愛已在路的盡頭/付出過才能說妳愛過」,那就是談人生。的確有人愛呀愛呀愛不下去,我要談的就是一種人生態度。這首歌唱起來又跟我演音樂劇《跑路天使》時,跟對手對唱的時候又不一樣。

我覺得唱歌必須要把很多故事、情節、畫面都考慮進去,如果不設想出一個情境,你的熱情怎可能投入進去,情感必須要有所依憑嘛。

蔡琴在《愛像一首歌》專輯訪談中以「純樸中帶有知性、知性中又懷抱天真」總括這張專輯的風格。另一方面,又曾提及活地阿倫(Woody Allen)和他的電影。活地阿倫乃是美國知識分子電影的代表人物,蔡琴又認為自己音樂中的知性與活地電影中的知性,有何相通之處呢?

是呀是呀,活地阿倫的電影是美國知識分子電影。經你這樣一說,我覺得他的電影也是「純樸中帶有知性、知性中又懷抱天真」。我想我應給他寄一張我的CD,告訴他我新唱片中的〈木棉道〉就是《情迷巴塞隆拿》(Vicky Cristina Barcelona, 2008)的中文版。我很喜歡這部充滿了對愛情的憧憬和冒險的電影,既保守又狂野,於是便把這個感覺,度假加上神秘感加上女性對愛情的那種追尋的勇氣,加入了〈木棉道〉這首歌裡。而且活地阿倫的電影中也不曾有過中文歌,可以考慮配上中文歌,或者可以產生另外一種味道和效果呢。

說著,我們便聊到台灣流行樂壇的最新狀況。今年台灣金曲奬有一個搞氣氛的環節,陶晶瑩建議最佳新人盧廣仲親吻入圍最佳女演唱人的蔡琴,那當然是為了做效果。蔡琴在唱片中曾談及唱片和歌曲其實給觀眾提供了對另一種生活的嚮往。而盧廣仲和蔡琴恰巧用歌聲為聽眾提供了另一種對生活的想像,包括健康生活,親近大自然呀,蔡琴對這有什麼想法?

盧廣仲真的要親我嗎?呵呵。.... 上帝創造我們本來就是各有特色。我覺得個性很重要,我們身上的風格已是最夯、最有代表性的。有時候市場流行是某一些風格,那不用羨慕,就做回自己個性便好,也不用管現在流行R&B或是K歌。首先要找到自己的風格,然後正心正意的把時間花在自己的風格上,市場也不可能由一個人吃盡。而且對聽眾公平的話,玫瑰花就要做好玫瑰花、牡丹花就要做好牡丹花、太陽花就要做好太陽花,把自己的樣子發揮出來,就已經最棒的事情了。

如果放眼大中華,那就更需要不同類型的歌手,不可能只有一兩位歌手在唱,而且每位歌手也不可能是在每一個城市的銷售量都一樣多的。應該是每個城市地區都有點不一樣的接受程度,加起來才是大中華呀。如果有一個歌手在大中華不同地區都是小眾歌手,那好幾個地方加起來就是「大眾」呀。

談到大中華的話題,在2009年6月的武漢演唱會中,蔡琴把所演唱的歌曲以「上海一段情」、「香港一段情」、「臺北一段情」來劃分。蔡琴如何剖析自己與中港臺三地的關係?

我覺得我是最好的SAMPLE,吸收到「上海一段情」、「香港一段情」、「臺北一段情」的養份。我是最會吸收的,而且非常健康。如果我是一個嬰兒的話,我都非常均勻的吸收到了不同地方的營養,所以我肯定長命百歲呀。真的,因為他們每一處地方的好,我都能分辨出來。像上海,一把扇子就不僅僅是一把扇子,很多時候已是語言的一部分,有一點優雅有一點世故,也有一點中國戲曲的精緻韻味。香港卻大有荷里活的味道,這是臺北所沒有的,上海也有一點點。可是上海畢竟是中國,再外國人的到了上海都變成中國的了。上海可以把西洋的都變成旗袍,也一點都不奇怪,外面再加貂皮也好看得不得了。

臺北卻受日本文化影響很深,東洋味很重。日本人本身也很崇洋,但把西洋味東洋化後便又有自己的特色,如東洋的BLUES、JAZZ是不一樣,夾雜了日本演歌的味道,這也影響到台灣歌曲的風格。如劉家昌雖然是韓國華僑,他的歌曲就帶有日本演歌的味道。台灣又有美軍,所以又有西洋歌的流行。我小時候在家裡就能聽到各種各樣的音樂和歌曲,所以我說我是最健康的寶寶。我又是從校園民歌出來,一把結他唱FOLK SONG、反戰歌、講人生哲理的歌曲等等。

香港則有很多可能性,可以把外來的東西都香港化,如香港荷里活就有這個意思。香港的特色其實在創意方面,像我新碟中的〈再別康橋〉就是香港編曲人伍卓賢幫我編的。恰恰是他完全沒聽過原曲,反而另開新境界,編出來非常棒。我對香港就有非常強烈的歸屬感,其實我也沒有很刻意的討好香港這個市場,香港這塊地方的觀眾就是「認我」,而且一認就十多二十年了,這就是我最幸運的地方吧。報告完畢。哈哈。


後記:外表嚴肅的蔡姐,其實是位幽默健談的前輩,對流行音樂也特別有想法。甚至毫不諱言華語歌壇最要重視、珍惜的是台灣歌手老一輩的歌手。全因為現在的唱片工業已不一樣了,新一批的歌手既不知道台灣本土音樂的豐富性,也不知道「上海一段情」、「香港一段情」、「臺北一段情」,那真是很可惜的事情呢。


原載於《信報》人物版,頁35。

PS.我不常做人物訪問,訪問的每每都是作家學者,今次做蔡琴訪問卻經歷細碎折騰。首先是撞上信報人事變動,環球唱片的公關大吃一驚,又擔心安排不了攝影師,再後來就是本人在連續低燒三天的狀態下做訪問。最後臨出街一天,編輯發現我電郵發出的照片通通都收不到,結果整篇稿要抽起,見街時亦由音樂版改為人物版。

今天稿子出街了,稿子雖然沒有寫得很好,我卻像過了漫長的一段時光;從接到邀約到訪問見街,很多小風小雨都過去了。真的,捨得捨得,捨才有所得。我總相信,生命是永續的學習,像蔡琴,人生經歷了那麼多,還是那麼堅強豁達、那麼快樂地唱着歌、做健康的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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