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芭蕾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是不斷重複的傳統表演劇目像《天鵝湖》與《胡桃夾子》;對我來說,卻是一番根深蒂固的美感教育。四歲到六歲的我,曾在香港藝術中心學習芭蕾舞。從芭蕾基本功認識身體,練習肢體動作,延伸的審美。當時階段考試是跳一段「錢罌舞」,學習踮着腳尖,與物件一起「說」一段小故事。因此,當看到奧地利編舞家Florentina Holzinger《TANZ》,事先張揚要以當代視野重訪古典芭蕾經典,還要結合特技、肉體恐怖及血色幽默等元素,審視女性身體由古至今在芭蕾舞世界的美學規範,馬上覺得十分有趣。《TANZ》如何優雅到血腥,得在現場看個究竟。
「自由舞」系列的閉幕演出《TANZ》,開端原是非常非常標準的芭蕾舞初階課堂內容展示。老師教導女孩們伸展身體,做出各種芭蕾舞訓練中最基礎的肢體動作。看似熟悉的訓練流程和調子,怎麼有點怪怪的——原來芭蕾課堂的師生都是赤裸狀態。霎時間,多種疑惑在腦中飄過,衣服除了物理上的蔽體和保暖,還有審美功能。當芭蕾舞沒了舞衣,那還美不美呢? 更雷人的是,舞台還有livefeed投影,舞者的胴體纖毫畢現。《TANZ》繼續發展下去,原來這一切只是挑戰觀賞習慣和審美價值的開始。
《TANZ》緊接着的部分叫做:如何變得輕。用香港藝術學院前院長茹國烈的說法,就是「舞者用各種方法離開地面,在舞台的空中騎着電單車,或者勾住自己的身體,或者夾着掃把,她們不只離地飛昇,更是奔放自由地舞蹈。」的確如此,芭蕾另一個審美核心是輕盈的身體。不論是踮起腳尖走路、表達情緒的轉圈圈和空中一字馬,技術上都是圍繞身輕如燕的美而展開的。這部分《TANZ》奏出了Filippo
Taglioni《仙凡之戀》的變奏,總是努力表演在空中飛舞、扮巫婆坐上掃帚飛天、在台上蹲坐抽煙——這些都很不芭蕾、不仙女,很魔女、很顛覆。
然後舞者開始玩「空中飛人」。舞者把長髮盤成繩索般的套子,吊威也往上升,再馬戲般旋轉。再有舞者爬上懸吊着的電單者,模彷電影中的空中騎電單車。中後段一位舞者背部皮膚被金屬鉤子刺穿,藉着它吊起整個略胖的女性身體,輕盈飛昇。《TANZ》的想像力無遠弗屆,末段更上演黑色森林童話,舞台變成女巫和狼共舞的森林,最後女巫生下了一隻老鼠。我們都在livefeed看到充滿葡萄酒顏色液體的分娩過程,終於為《TANZ》對傳統芭蕾的審美挑戰,達到狂歡的極致。
作為一名曾經的古典芭蕾初學者,自然能理解Florentina Holzinger針對不同「身體規訓實踐研究」系列的最終章《TANZ》,創作核心就是極力逆反古典芭蕾以來的一切元素,包括古典芭蕾舞課老師如何指導女學員、如何訓練身體塑造仙女飛躍輕盈的動作、程式化傳統芭蕾舞劇的審美趣味,甚至以醜為美。《TANZ》以肉體恐怖、血色幽默的手法、殘酷的意象、大膽的身體藝術來叩問美、女性及好品味的定義,反正舞台上就是滿坑滿谷的粗魯和醜怪。究竟是挑戰成功還是過份奇觀化的喧嘩吵鬧,對於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固然人言人殊;然而,歐陸表演藝術界似乎十分受落。Florentina Holzinger《TANZ》曾獲德國權威劇場雜誌《今日劇場》評為「年度最佳表演」,在「奧地利 Nestroy戲劇獎」也獲頒最佳導演。它更是「柏林戲劇節2020」的十大劇目之一,且看「柏林戲劇節」的推薦語——
「Florentina Holzinger的《TANZ》是對承傳了幾個世紀的古典芭蕾的回應。在古典芭蕾中,舞者和編舞者都借鑒了Filippo
Taglioni創作的《仙凡之之戀》。但是在Florentina Holzinger的版本中,仙女们不會穿着尖頭的鞋子在地面上滑行,而是赤裸裸地騎着電單車環繞舞台,或騎着掃帚在空中飛舞,甚至在台上抽煙!
《TANZ》將浪漫芭蕾舞劇(例如《天鵝湖》或《吉賽爾》)中的景象插入到了以《Suspiria》為基礎情節中。自2011年與Vincent Riebeek共同創作的《Kein Applaus für
Scheiße》以来,Florentina Holzinger便因使用毛骨悚然的身體動作而聞名。她的表演帶有維也納行動主義的精神,但除此之外,它們具有顛覆性的舞台形式,如雜耍,特技,武術,這些形式將人體視為一項奇觀,以及於展示力量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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