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話詩說》－－ 銅情深（原名：念銅鑼）（2011.02.15）

(圖：小克在被易名事件事發當日的聲討文字)




香港「本土情懷」一直是香港詞人酷愛的題材。2003年，林夕替梁漢文《03／四季》寫出沙士期間的香港故事。2004年，周耀輝為Boy'z城市概念大碟所寫的〈我愛香港仔〉、〈眼紅館〉等，也點出了香港公共空間與情感、身份、集體回憶的關係。同年陳少琪等創作的〈香港地〉，亦道盡後沙士時代「同熱愛這遍土地 大家刻骨銘記 愁或喜 生與死 也是香港地」的香港人心聲，切中瘟疫過後百廢待興的不離不棄。至於近年最積極抒寫香港本土題材的詞人，便要數到香港漫畫家兼詞人小克。

小克在2008年寫給張繼聰的〈永和號〉〈港九情〉處處窺見港式日常生活的點滴。如〈永和號〉紀念經營八十多年的香港老店永和雜貨，並從雜貨店常見的「臘肉」、「蝦米」、「醬醋麵豉」和「豆豉」等不同種類貨品的羅列，堆積起香港集體回憶。〈港九情〉則從過去九龍城抬頭便可看到飛機掠過、維園燭光晚會和紅隧啟用前天星碼頭，處處滲透出小克對於香港的獨特感情。2010年小克再接再厲，為羽翹創了蘊含強烈銅鑼灣「本土情懷」的〈念銅鑼〉，當中玩盡了有關銅鑼灣的種種符碼──「三月 讓大地牌問暖我軀殼 勇闖天涯約於新中國 書包千斤重 你我不察覺 三越　混亂大堂搭向我肩膀 愛戀於松板屋內揭幕 食街中擁抱 熱吻不加思索 曾共你 心如明珠漆黑中記載 誰料轉畫於翡翠已沒法再愛」

小克是灣仔區的老街坊，漫畫集《偽科學鑑證》中便曾繪畫過一系列灣仔漫畫專題。毗鄰灣仔的銅鑼灣，自然是小克成長的重要部分，因此〈念銅鑼〉中便大量出現了三越、松板屋、食街、電影院明珠和翡翠的影子。當然，以羽翹作為第一身的回憶故事，所走的始終是抒情路線，於是〈念銅鑼〉便需要以一段逝去的男女感情，來包裝一個地區的點點滴滴──「電車廠時代 昨天的風采 若我於溫莎宮內被狐狸殺害 維園道這夜晚 燈飾可會再開 避風港難耐 煙花的精彩 怡和禮炮不肯禮待 銅鑼若在這裡　敲響給我節哀 情人若在這裡 今天怎會感慨 生活 舊事淡忘擲向那滄海 老相識和百德新街坊 逐一的攀上 求名逐利舞台 曾為你 鍾情時刻餐廳中叫菜 誰料禮頓中心碎已沒法再愛」

踏入歌詞的第二部分，除了繼續標舉銅鑼灣地標如電車廠、溫莎宮、維園道之外，小克明顯更放膽「玩字」，把銅鑼灣的百德新街、利舞台、為你鍾情餐廳和禮頓中心，鑲嵌進「老相識和百德新街坊」、「求名逐利舞台」、「曾為你鍾情時刻餐廳中叫菜」、「誰料禮頓中心碎」的短句裡。類近的寫法，小克已在〈一年〉「關起了悽楚耀眼漸看清」中試玩過，把主唱者關楚耀的名字佈置在一首自我反省的歌詞中。小克曾謂，這是師法自黃偉文〈陀飛輪〉把幾個名錶品牌「勞力士」、「伯爵」、「蕭邦」都鑲嵌進詞中的做法（「勞力是無止境….就算搏到伯爵那地位和蕭邦的雋永」）。

相對而言，〈念銅鑼〉因為涉及集體回憶和本土情懷，所拼貼銅鑼灣的街名店名，其實遠比〈一年〉的玩法更有效果。縱然「老相識和百德新街坊」、「誰料禮頓中心碎」略顯蠱惑取巧，然而，「求名逐利舞台」、「曾為你鍾情時刻餐廳中叫菜」既一語相關同時非常富鏡頭感。及後〈念銅鑼〉中的大丸、渣甸坊、自由行（旅客）、世貿、樂聲、總統全部戲份十足，老香港個個會心微笑。惟獨小克藉〈念銅鑼〉女主人公歎息物是人非，哀歎銅鑼灣的非人性化變遷，一切人和事只會變成歷史，成為發展大獸的虎口犧牲，並留下結語「銅鑼尚在這裡 可惜不再深愛」，令人扼腕無言。

細心的讀者或許會注意到，本文一直以〈念銅鑼〉稱呼這份歌詞。〈念銅鑼〉一詞，乃是在原創詞人小克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易名為官方歌名〈銅情深〉。在尊重原創精神的前提下，筆者以行動支持創作人的命名權利，並希望聲援小克的各位填詞人的種種悲慘遭遇（如方杰的〈十二年後沒有冬天〉被易名為〈十二年沒有冬天〉，和黃偉文到歌曲出街才知道自己的作品慘變〈星夢情真〉等），從此絕跡。即使是商品，即使〈銅情深〉一名在一些人眼中遠勝於〈念銅鑼〉，商品的創作人亦應得到最起碼的尊重。有道是「壞人衣食如同殺人父母」，同理，毀掉別人的心血，如同搗亂別人的家園。嘲諷的是，小克筆下的銅鑼灣和〈念銅鑼〉竟然得到同一命運──銅鑼灣以至香港的非人性化變遷、〈念銅鑼〉被改名換姓，未許就不是功利和盲目的結果…..


〈銅情深〉 （原名：〈念銅鑼〉）

主唱：羽翹
作曲：羽翹
填詞：小克
編曲：Kenix Cheung @ Yen Private zoo
監製：Kenix Cheung @ Yen Private zoo

三月　讓大地牌問暖我軀殼
勇闖天涯約於新中國
書包千斤重　你我不察覺　
三越　混亂大堂搭向我肩膀
愛戀於松板屋內揭幕
食街中擁抱　熱吻不加思索
曾共你　心如明珠漆黑中記載
誰料轉畫於翡翠已沒法再愛
電車廠時代　昨天的風采
若我於溫莎宮內被狐狸殺害
維園道這夜晚　燈飾可會再開
避風港難耐　煙花的精彩
怡和禮炮不肯禮待
銅鑼若在這裡　敲響給我節哀
情人若在這裡　今天怎會感慨
生活　舊事淡忘擲向那滄海
老相識和百德新街坊
逐一的攀上　求名逐利舞台
曾為你　鍾情時刻餐廳中叫菜
誰料禮頓中心碎已沒法再愛
讓心聲留在　大丸的福袋
若我於溫莎宮內被狐狸殺害
維園道這夜晚　燈飾可會再開
避風港難耐　煙花的精彩
怡和禮炮不肯禮待
銅鑼若在這裡　敲響給我節哀
情人若在這裡　今天怎會感慨
觸景會心痛　是你背影沒處不在
讓心聲留在　大丸的福袋
讓我於渣甸坊被自由行推開
情懷在世貿裡　飛機衝破世代
樂聲不存在　總統都悲哀
隨緣變化不感意外
銅鑼若在這裡　敲響給我節哀
銅鑼尚在這裡　可惜不再深愛

原載於《文匯報》副刊文匯園，頁C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