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話詩說》－－挨風科（2011.02.01）

2010年，是周博賢在歌詞創作上大熟大勇的一年，不但衝出「周博賢＋謝安琪」固有的題材和腔調，通過敏銳的社會觸覺和民主公義的追求，為其開展出更寬廣的歌詞創作之路，更難得的是把「流行歌詞」的格局擴展到社會每個層面。2010年年終頒獎禮上，「周博賢＋周柏豪」組合，讓指涉「犀利哥」和「最低工資」的〈乞丐王子〉在頒獎台上受到加冕。「周博賢」這個創作品牌，開始成功走出自資創作的框框，真正把自己所關心的題材，藉着不同流行歌手的覆蓋平台流播出去，從而引發聽眾對社會和世界更深刻的省思。與〈乞丐王子〉同樣反思「潮人潮物」的，還有2010年間周博賢為李克勤所寫的〈挨風科〉。

2010年夏天，台資工廠富士康，出現了駭人聽聞的「富士康連環跳」事件。同樣在富士康工廠就業的十多名工人，疑因不堪工作壓力接連跳樓自殺。霎時間，作為蘋果旗下生產i phone 4的「代工廠」富士康成為眾矢之的，並由此揭露出富士康種種非人性化的管理作風。人人「求之不得」的i phone 4，就是出自這些被「血淚工廠」剝削的眾多工人之手。「富士康連環跳」觸發周博賢從i phone 4這「潮物」，思考「慾望－消費」之間的種種，從而探討慾望無止境的擴張，甚至可能曲線造成「血淚工廠」和「富士康連環跳」的悲劇！周博賢在〈挨風科〉開端萬人空巷求售i phone 4的場面，揭示出每個i phone 4的消費者，儼然便是大資本家剝削弱勢的同謀──

「萬人空巷等有日發售 期待最新款式可趁熱入到手 及時展示炫耀各路朋友 今天這一個 待買家接收 在華麗鋁框暗黑機身的背後 是數十萬計人力在生產線合奏 重複裝嵌全日不休 從不可接受有錯漏 玩意裡有血汗溶化在你手 轉電話 需要嗎？總愛新嫌舊 現有的不夠尖端綽頭便放手 轉電話 有用嗎？是潮物便夠 現代人最愛是貼緊最新氣候 轉電話 似換畫 全不會內疚 難為一眾苦工晝夜 為趕工發愁」

「挨風科」固然是i phone 4的中文諧音。如果仔細思考的話，〈挨風科〉的得名亦相當有深意：「挨」指接近緊貼，「風」即潮流風氣，「科」有動作之意（按：四字詞「插科打諢」就是加插動作和笑料的意思）。「挨風科」隱然便有「緊貼時尚潮流這個動作」的涵義。從〈挨風科〉所描繪香港人「電話如衣服，唔換唔舒服」的盲目熱捧，探討「想要」和「需要」之間的微妙關係，並聲聲質問聽眾「轉電話 需要嗎？」「轉電話 有用嗎？」。說穿了，〈挨風科〉揭露大眾追捧潮物背後，所隱伏的只是「惟恐落於人後」的集體焦慮感，彷彿一旦落伍過時便無所繫於天地之間。這是〈挨風科〉的第一層指涉。〈挨風科〉的第二部分，談及大眾的消費慾望的擴張，間接導致被「血淚工廠」剝削的工人，過着牢獄生涯般沒有尊嚴的生活──

「人在那些廠裡似木偶 沒空見舊友 工作倦透 自尊心也 經已 踩到沒有 但新款有求 男共女趨之若騖迎候 訂購堆積似山 要加班過關 看不到出口 失去出口 在牢獄裡未停手」

在趨新厭舊是已習以為常，並慣性以消費參與社會的現實氛圍，我們或者較難考慮到香港和世界原是一個大網絡。在全球化的時代，當消費者站在「生產－消費」的最後一端，就已意味着我們的消費行為，很有可能導致「蝴蝶效應」，影響着地球另一端的同胞命運和生活模式。毫無改變命運資本的社會底層人士或第三世界的人們，正正是這一連串全球化下生產模式下的犧牲者。繼上回本欄談過的〈阿曼的球場〉後，周博賢在〈挨風科〉一詞，又再為香港流行歌詞的創作揭開「放眼世界」的新一頁。與此同時，周博賢亦勇於自我審視「看上去很美」的香港人／消費者，究竟過着的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在不同歌手的作品中，周博賢亦不忘為升斗小民窘迫生活發聲，創作出房奴和工奴生活點滴的〈樓星花園〉〈隱形俠〉和〈失眠藥〉等等。

由此可見，周博賢的寫詞資源明顯源於社會和時事，積極把香港和周遭世界的社會現象疑問化，並旗幟鮮明地表態批判。從「周博賢＋謝安琪」異軍突起，到以書寫社會題材指涉現實見稱的知名詞人，周博賢不但填詞筆法愈趨成熟，也在2010年順利躋身年度「填詞人五強」行列，與林夕黃偉文周耀輝林若寧競一日之長短，成為「後九七詞人」中最令人期待的詞壇生力軍之一。


〈挨風科〉

作曲：伍仲衡
填詞：周博賢
編曲：Ted Lo 伍仲衡
主唱：李克勤

萬人空巷等有日發售 期待最新款式可趁熱入到手
及時展示炫耀各路朋友 今天這一個 待買家接收

在華麗鋁框暗黑機身的背後
是數十萬計人力在生產線合奏
重複裝嶔全日不休 從不可接受有錯漏
玩意裡有血汗溶化在你手

轉電話 需要嗎？總愛新嫌舊
現有的不夠尖端綽頭便放手
轉電話 有用嗎？是潮物便夠
現代人最愛是貼緊最新氣候
轉電話 似換畫 全不會內疚
難為一眾苦工晝夜 為趕工發愁

在華麗鋁框暗黑機身的背後
是數十萬計人力在生產線合奏
重複裝嵌全日不休 從不可接受有錯漏
玩意裡有血汗溶化在你手

轉電話 需要嗎？總愛新嫌舊
現有的不夠尖端綽頭便放手
轉電話 有用嗎？是潮物便夠
現代人最愛是貼緊最新氣候
轉電話 似換畫 全不會內疚
難為一眾苦工晝夜 淚水於心裡流

人在那些廠裡似木偶 沒空見舊友 工作倦透
自尊心也 經已 踩到沒有 但新款有求
男共女趨之若騖迎候 訂購堆積似山 要加班過關
看不到出口 失去出口 在牢獄裡未停手

轉電話 需要嗎？總愛新嫌舊
現有的不夠尖端綽頭便放手
轉電話 有用嗎？是潮物便夠
現代人最愛是貼緊最新氣候
轉電話 似換畫 全不會內疚
難為一眾苦工晝夜 淚水於心裡流

原載於《文匯報》副刊文匯園，頁C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