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1日星期五
落花流水式《花訣》(2011.03.11)
2011年「香港藝術節」,由林一峰、黃馨合作的《花訣》開宗明義「借花說愛」,要用音樂會形式,梳理出從中國古代詩詞戲曲到當代流行音樂的花開花落生死愛欲。自我定位為「城市旅人」、「音樂旅人」的林一峰,在《花訣》音樂會中貫徹其「音樂旅程」的行走方式,只是這次不光遊走於不同城市和文化之間,也徘徊在古今中國的詠花文本和情志之中,並藉《花訣》中的群花頌來示範一次「百花齊放」。既然中國素有借花寓情、香草美人的傳統,《花訣》亦有女性角色參與,於是黃馨與林一峰梅花間竹出場演唱,加上更當代也更現代的編曲形式,來探索花的意象在流行音樂上的種種可能。
首先,《花訣》的題旨和取材,本已是追求反差藝術效果的一種處理。全因為「林一峰+黃馨」本已予人相當摩登前衛的感覺,似乎與中國古典的詠花文本風馬牛不相及。尤其是林一峰、黃馨為了演出《花訣》分別特意把頭髮染成白色和古銅色,那就更有「去中國化」的視覺效果。另一方面,在場地布置上,《花訣》把演唱的舞台中央放置了平面加立體的「紙蓮花」,「紙蓮花」既像七巧板組成的圖象,又像日本摺紙藝術的花卉形象,加上水滴、流水在「七巧板」上的投影,「落花流水」式的「流水伴落花」故事便開始了。
《花訣》貫徹以歌會友的音樂會風格,一句「開場白」和「過場話」都沒有,只有林一峰在昏暗燈光中緩緩步出,直立在「紙蓮花」中心,演唱出〈萬花同〉作為《花訣》的序幕,以「華麗吐艷瞬息萬變,聚散輪迴貪嗔痴纏」標示出《花訣》的總綱。在目迷五色的世界中,花的季節性所具有的「華麗吐艷瞬息萬變」的特質,才是生命的至理和真諦。而《花訣》從〈萬花同〉亦開展出在排序上傾向「從今到古」的「音樂賞花儀式」。接下來黃馨唱着〈春花祭〉登場,頎長的身影,在「紙蓮花」上似是宣佈春天的來臨。之後便進入林一峰、黃馨輪流獻唱/在沙發上等着的階段──林一峰的有〈萬花同〉、〈風信子(春天篇)〉、〈棉三生〉、〈毋忘花〉、〈曇花夜〉;黃馨的是〈春花祭〉、〈花嫁〉、〈蜜糖毒〉、〈蝴蝶吻〉、〈鏡花緣〉等。
綜觀《花訣》所選的歌曲都有着一個共通點,除了圍繞不同的花種開展出種種人生感悟之外,大部分都是曲詞皆出自林一峰之手,若干詞作更脫胎自新詩和古典文學作品,包括分別來自新詩〈斷章〉〈三生〉的〈風信子(春天篇)〉和〈棉三生〉,還有脫胎自《紅樓夢》的〈葬花〉。林一峰在《花訣》中實踐了的一次過檢閱古今融會的可能,在當代流行音樂的世界中,《花訣》藉着「花語」(與花有關的話語)串連起古今媒體的詠花文本。相對而言,林一峰、黃馨合唱的〈幸福的眼淚〉略見離題,與夾雜憂傷情緒的《花訣》主旋律相左;未如林一峰唱出鄭國江的〈詠梅〉溫婉細緻,觸動集體回憶。想當然的是,《花訣》以「花語」為選歌的原則,相當亦與林一峰對創作歌詞的信念一致。林一峰曾謂:
「音樂是一種看事情的態度,民謠更是關於經歷生命沉澱後反響的生活漣漪,一字一句都是看法,關於所身處社會過去的記載,現在價值觀的反思,以及將來世界的展望。偶爾寫一兩首歌的歌手不能被稱為唱作人。音樂不是民謠的精神,歌詞才是。」
從「香港藝術節觀眾」的角度觀之,林一峰、黃馨合作的《花訣》大概銳意尋求簡約表演風格。「香港藝術節」一直有邀請流行歌手參與音樂演出的傳統,可是歷年的流行音樂演出如黃耀明蔡琴的《花天走地》、盧巧音的《鏡花緣》都備受爭議。爭議點往往在於流行歌手在「香港藝術節」的舞台,更傾向於追求新銳的表演形式──《花天走地》中黃耀明在大滾球中轉動、盧巧音在《鏡花緣》游離魂魄──這都在在使得「香港藝術節」的流行音樂節目,非常難以拿捏演出的總體取向。「藝術」儼如一道魔咒,令人目眩神迷,包括「香港藝術節」中流行音樂節目的表演形式和音樂風格。
林一峰、黃馨的《花訣》說不定繼承了《花天走地》、《鏡花緣》談花論花的路線。然而,《花訣》仿似堅決回歸簡約,在林一峰固有的創作基礎上加以編排創新,〈詠梅〉等歌曲也成功調動了香港聽眾的集體回憶。觀乎林一峰的《城市旅人》和漫遊世界的《思路my lonely planet》的一系列大碟作品,從離群索居到遠走他方,還有素描香港和世界的細膩筆觸,組構成林一峰所串演的「香港遊子」角色,折射出多元觀照。林一峰在《花訣》中積極展現「唱作詞人」和「香港遊子」的一面,把香港所認為「很中國」的詠花元素入詞展現──香港遊子就是這樣遊走於「中國-香港-世界」的花花世界,一切的文本和文化拼貼又顯得如此順流而下,落花流水落英繽紛,步出壽臣的一剎如同花見。
原載於《信報》文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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