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8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 進劇場看進劇場——《回憶吾愛 Must I Cry》 (2025.02.08)

      
 

從沒抱着看2024年愛丁堡藝穗節五星好評演出」的心情去看《回憶吾愛 Must I Cry》。作為進劇場的老粉絲,並不需要用一個載譽歸來的新作品,來驗證進劇場和陳麗珠的好。踏入新一年,純粹地,進劇場看進劇場,看看老朋友和喜歡多年的劇團。一期一會,香港有進劇場和陳麗珠,心裡自然溫柔和踏實起來。

當「前進進」在好些日子以前,從也斯一系列談香港食物與文化的作品,獲得創作的底氣和營養;今回「進劇場」亦繼2019發表《島物詩游——也斯進劇場》後,夥拍「靈魂伴侶」、香港最具代表性的女作家西西的《港島吾愛》,演繹成《回憶吾愛 Must I Cry》。《回憶吾愛 Must I Cry》描寫女主人公回到生活多年的家,那個哺育她成長的城市。在父親的喪禮和在街上走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以為保存得很好的記憶,老早消失了。有意無意地,她開始一段尋找記憶的旅程,並遇上一隻不再存在於地球上的北非白犀牛——蘇丹。 


《回憶吾愛 Must I Cry》分享底本是西西《港島吾愛》,分享形式是劇場,那個聲光化電服裝造型形體聲線一起說故事的世界。女主人公不斷回憶起與父親的生活點滴,過去現在交織,夾雜面對城市急促變化的一切,我們都彷彿與陳麗珠一起回顧和哀悼這座城市的消。那些模型般小山丘、紙摺的小犀牛,小屋中透出的昏黃燈光,陳麗珠的紅皮箱紅鞋子,就是那個平靜溫婉、哀而不傷的世界。《回憶吾愛 Must I Cry》圓融西西的童趣和幽默文風,談家族故事和城市變遷。故事中的北非白犀牛,更是畫龍點睛的文化隱喻,懷璧其罪慘遭滅絕。無論如何與世無爭,亦難逃被宰割和犧牲的命運。人世間的無奈莫過於此。


從古希臘悲劇、卡夫卡、聖修伯里到也斯、西西,無論文本如何跨越古今、地域和文化,最終都是「進劇場」的模樣,有着「進劇場」簽名式。我甚至沒有逐字逐句琢磨陳麗珠在《回憶吾愛 Must I Cry》的獨白,就已非常非常非常感動——彷彿重遇《五千薔薇》的高台吶喊、《樓城》屏幕上的雨絲、《島物詩游》的香港情懷,還有《伊底帕斯 The Oedipus Project》、《莎拉.肯恩在4.48上書寫》的招牌白裙子和「光浪」工作坊中解析的光影詩意。如同風格化歌手演唱別人的歌,結果都唱成自己的歌。直如《回憶吾愛 Must I Cry》談及埃及人有種說法,一個人死了不是真的死了,直至所有人都忘記了他的時候,他才真正的死亡。說來就像在劇場跟很多觀眾在一起細味、咀嚼這些生命、生死的課題。這種風格也「非常西西」,就像她遊走於各種各樣知識藝術領域的知性寫作。

早於《我城》、《飛氈》、《浮城誌異》一系列的香港故事,西西以「浮城」的「童話寫實」來寫香港,《浮城誌異》的「誌異」大有《聊齋誌異》的邊緣文體的風格,曲折抒寫八、九十年代香港獨特的身份思考。《回憶吾愛 Must I Cry》來自2023年「西西遺作」系列之《港島吾愛》的卷四「港島吾愛及其他」,當中寫摯愛的父親,以及與書店、與作家的多年情誼,背後都充滿香港的底色、氣味和生活氣息。「進劇場」進入西西的世界,再輔以影像設計和音樂導航,使得西西文字和劇場、視覺上的創作,一下子就把大家捲進「進劇場」的獨特敘事。那種情感和簡約劇場風格,也超越文化語言,歐洲劇場觀眾感同身受。誠如《North West End UK 英國北西區報》的評論:「那些詩詞在舞台上變得生動而繁盛——每一個細節都被精心雕琢,成為動態的詩篇。」


即便如此,我想,能與《回憶吾愛 Must I Cry》高度共鳴共震的,大概都是香港「老靈魂」——即使不是從九十年代就關注「進劇場」、一路相隨的粉絲,起碼也是香港生活多年的觀眾。2025年「進劇場」熬過疫情,《回憶吾愛 Must I Cry》又在地球另一端回到香港、回到「進劇場」和陳麗珠大部分作品誕生的地方,彷彿是要跟大家講什麼。至少,獻給所有喜歡「進劇場」粉絲的一個最在地、最充滿感情的作品。

《回憶吾愛 Must I Cry》擁抱哀傷、淡然昇華,不必宣告久別重逢,毋用破地獄。我們都心領神會。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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