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日星期一

今天只做一件事


連日思考關於「入史」和「傳世」的問題。作為藝評人和流行文化研究者,對於「入史」和「傳世」,內心很是困惑。中國傳統以來就有所謂「三不朽」,出自《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自此,「立德、立功、立言」屹立中國傳統主流價值觀,挑戰必死之肉身,直到永遠,阿們。

在香港藝評界,我是出道近12年的「過期新秀」。《信報》編輯姐姐曾經戲謔,全香港只有三個人睇過你D稿,第一個係你,第二個係我,仲有一個係校對。咁點解仲要寫落去呢?我有一個很奇怪的想法,就是天賜給我這個能力,只要有得寫,我就要將我諗到的,交俾呢個世界。稿一交出去,稿就有自己的命運,即使無人睇墊煲底。我當然知道,評論人的路不好走,無市場無讀者捱肚餓係家常便飯。劇評阿哥曾經慷慨激昂地豪言──「歷史响我地手,歷史會企响我地果邊!」通常得到「創作人當我透明」的區區在下,雖然心中暗喜了好一陣子,也不禁覺得這番話說得有點太樂觀。我只係將想法同感受在有限空間抒發出來,咁就「入史」?咁我咪好勁?!都係算吧啦。

我另一份工作係做流行歌詞研究。我老細的研究格局,儼然係文學史或唐詩三百首的做法,在鋪天蓋地的流行歌詞中梳理出肌理,定格描繪創作現象,審視未必好紅好爆但出色精采的作品。偶然,會注意到有人話我地做緊「傳世」工作。老細當然有呢種諗法,我就成日覺得「傳世」的良好願望,往往落得幾千本書堆响出版社倉庫,然後CALL作者叫佢搬走的淒涼下場。咁點解仲要瞓身做落去呢?我諗我有呢種緣份,就起碼要讓讀者知道,我地係幸福的──香港呢處咁細地方竟然有咁多出色詞人!如果一個人覺得自己幸福,先至會快樂。正如同小朋友慶祝生日,就係要佢知道佢係世界上重要的人,咁佢先會自信開心咁做人--懂得欣賞唾手可得的流行歌詞,恰恰證明了,你真正擁有的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多。

得失寸心知,「入史」和「傳世」既不是由寫的人決定,毋寧說是一種身份認同。我岩岩寫起果篇劇評〈還有什麼可以送給你〉,就提到「當人要躋身主流的第一天,創傷就開始形成。」這是當代精神分析大師齊澤克在《神經質主體》的警句--在自我身份認同當中,往往要面對無法自我實現的障礙。也就是說,世上沒有絕對和完全的認同。於是,霹靂暴烈如我,在跌跌撞撞多個回合以後,心地澄明,我每天只做一件事--盡我所有的力氣,好好完成我要做的事就夠了。愛煞了《天龍八部》的少林掃地高僧,還有周耀輝〈今天只做一件事〉的溫暖從容。即使,那是多麼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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