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9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當音樂遇上劇場──莎妹《膚色的時光》與澳門《天狐變》(2013.02.08)








近月,線上活躍的香港劇評人,成立了一個非正式圓桌組織──劇評人搏擊會──嘗試通過whatsapp和定期聚會,加強香港劇場評論的即時性及評論人之間的凝聚力。差不多從新視野藝術節開始,搏擊會上馬,每月都有大家必看的劇目,每每中場休息、完場一剎那,就馬上褒貶評論、交換看法,人來人往,煞是刺激。2013年1月份,劇評人必看的劇目,便要數到台灣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Shakespeare’s Wild Sisters Group,下稱莎妹)的《膚色的時光》。

莎妹成立於1995年夏天,團名源於英國女作家維吉尼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在《自己房間》(A Room of One’s Own)一書中所虛擬的角色,意在解除女性才華被男性體制壓抑的魔咒。劇團以原創劇本及前衛劇場美學為發展目標。今回莎妹的《膚色的時光》所以在香港高度吸睛,主要是先有魏瑛娟以來的莎妹,在台灣劇場界打開局面。後有「台灣林奕華」之稱的導演王嘉明,以流行符碼為莎妹突破小眾市場,哲理化的晦澀作品與流行元素豐富的創作路線雙線並行,成為台灣劇場的文創標誌性劇團。《膚色》受到追捧,亦直接受惠於事先張揚由音樂總監陳建騏,將陳綺貞的作品貫串其中。文青氣質加劇場的mix-up,很快便引來「貞粉」、劇場粉以至文青的好奇,以「朝聖」的心情來看個究竟。

先旨聲明,我是一名曾經極度沉迷於台灣文創的藝文形式的宅女。因此莎妹《膚色》,很快已令我聯想到台灣誠品贊助、並破格在誠品演出的一類文創式劇場作品。親歷其境,文化中心劇場的《膚色》毫不客氣的用木板把舞台斬開兩半,演員輪番在A或B台演出,於是AB區的觀眾便會先後看到一半時間的真人演出,和低清的影像投影。AB台之間,還有一道門和近地面的一道縫隙,讓某些演員和道具可以穿梭其中,並同時讓AB區觀眾同時看得清楚。《膚色》舞台設計如此故弄玄虛,就是要以「看得到/看不到」之間,影射人性的陰暗面和真相的無法窺見,來講述一個介乎於謀殺和幻想的故事。

劇中幾對人物的故事──男主角甲被殺、女主角乙不可知的秘密、影印男和賣萌女的相識、食店夫妻故事中丈夫的出軌──一切看似井井有條的敘事,被編織進敘述者的幻想,真實與虛構的混淆之間多次穿插陳綺貞的歌曲。時光一點一滴過去,觀眾在低解像投影和真人出場之間,完全看不到什麼想法,有的只是導演擺弄的一系列流行符碼,電台訴心聲節目、林宥嘉、疑似推理小說中的買保險橋段、大美女曾推友好下樓的不光彩過去、好好先生的偷情事件。完完全全就是把台劇橋段隨便堆疊在一起的結果。

毫無疑問,王嘉明的《膚色》在2009年首演時曾為莎妹帶來台新獎,為莎妹打開了新新觀眾群。關鍵是,《膚色》畢竟只是一項「玩形式」的劇場實驗,以陳建麒的音樂作招徠,也只為蒼白無力的舞台遊戲裝點顏色,在結構和情緒渲染上效果一般。徒具形式、劇情拖曳而欠缺內容的遊戲總有玩膩的一天,陳綺貞那張「卡」,也不能永遠「碌」下去。如果音樂與劇場之間的關係未必水乳交融,或者可以把鏡頭轉向澳門,看看精心打造為澳門原創音樂劇《天狐變》,成效如何。

大中華世界一直不乏音樂劇的展演,在專業劇團發展出來的音樂劇的之外,自然還有由明星歌星擔綱演出的作品,如張學友林憶蓮的《雪狼湖》,何韻詩的《梁祝下世傳奇》《賈寶玉》和王菀之張敬軒的《柯迪夫》等等。今回澳門的《天狐變》以澳門曲詞創作人李峻一、香港劇場導演鄧偉傑、歌手泳兒林曉培為班底,打造現代聊齋式人狐戀故事。《天狐變》在太陽劇團《ZAIA》主場的威尼斯人劇場演出,承接《ZAIA》的華麗風格,《天狐變》同樣嘗試走上眩目音樂劇之路。

《天狐變》講述狐妖之間的打賭,小狐於是到城裡尋找真愛,藉此力勸狐族移居城市,狐妖進城自然遇上種種人和事,最後發生感情,並悲劇收場。《天狐變》全劇最具壓台感的,是林曉培在下半場的獨唱,滿天星斗掩映下,林曉培略帶沙啞的演唱,竟唱出《天狐變》故事所滲透出的無奈。如果有看過《ZAIA》的話,滿天星斗的大背景原是《ZAIA》的場景之一。《天狐變》在這方面也活用了《ZAIA》吊下大地球的視覺效果,易之而為一面超大圓鏡,在演出中不斷晃動映照在座的觀眾群。如果《天狐變》是一個寓言故事,鏡子的設計就是一項明顯不過的隱喻。城市人自我意識的示現,剎那間,像照妖鏡,視覺把台下的幽靈都照見了。沒有誰比誰高尚,我們都妖魅。

過往大家觀賞討論音樂劇這種舞台表演形式時,都特別注重歌曲在推進劇場上所扮演的角色,把演員之間的對話或人物關係再唱一次,更是重複拖曳的大忌。《天狐變》的曲詞,在這方面惟有把歌詞拔高到社會批判,像批判地產霸權、反規劃、諷刺人類拜金、同情基層等等,儼如時事改編詞,使得《天狐變》的唱詞顯得非常躁動。另一方面,亦特別遷就音樂劇的特質,兩名女角的角色設計便分別是歌廳老闆娘和歌唱比賽參賽者,以增加歌唱場面的比重。節奏有欠明快之餘,《天狐變》作為一個寓言故事,指涉亦略見浮泛。

音樂與劇場之間千絲萬縷,有劇場人說過,音樂是一把刀,可以隨便導引觀眾情緒,無堅不摧。更深刻的是,當音樂遇上劇場,不管是劇場以流行音樂為賣點,或本身打正旗號演音樂劇,到底兩者是貌合神離,還是情投意合,似乎一直是劇場人難以克服的關口。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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