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0日星期六

《敢觀舞台》──進劇場 《樓城2015立夏版》「引錄」香港故事 (2015.06.20)

進劇場一直是我非常喜歡的香港劇場品牌。善於以形體、舞蹈、音樂來講故事的進劇場,是香港劇場品牌中,少數在改編經典的處理上,懂得把感覺、詩意、抽象、美感、情志,都展現得恰到好處的香港劇團。在劇場舞台上說名著經典的故事,進劇場早已得心應手。然而,「進劇場說香港故事」,繼2008年以來的《樓城》VERSION 1和後來的VERSION 2之後,2015年的《樓城2015立夏版》又是另一項挑戰。

進劇場作為香港為數不多的跨文化「雙語劇場」,在2008年版的《樓城》夥拍英國著名錄像組合Burst TV,以及多位香港與英國演員,為觀眾訴說一個「一個有你有我的香港城市建築故事」,搬演了香港從小漁村搖身一變為亞洲重要城市的「香港歷史的行程表」Route Sequence)。結果,在抽繹「歷史情節」上跳躍不免幅度過大、結構亦略見鬆散。不久之後的《樓城》VERSION 2雖銳意削繁就簡,說故事的方法和結構卻改動不多,成效不彰。2015年的《樓城2015立夏版》同樣沿襲《樓城》重要舞台元素,但大刀闊斧把過去的「香港歷史的行程表」濃縮為演出的首20分鐘,足見破舊立新的決心。

《樓城2015立夏版》嘗試把重點放在現今香港人的生活面貌,依然保持「引錄劇場」的紀實特質,不僅僅把受訪者的言語,演繹為演員的台詞,更乾脆讓舞台上的演員飾演受訪者,第一身講述自己的主張和看法。「引錄對象」包括大學教授、社運人士、建築師、菜園村村民、新移民及保育團體代表等等。《樓城2015立夏版》調整了形體與想像,在演出比重中,大量運用有限的舞台資源和道具如石塊、水桶和「摺櫈」,立體地勾勒出香港當下所面對的「重建與保育」的兩難,甚至前路茫茫的集體情緒。

《樓城2015立夏版》巧妙她抓住「摺櫈」,這種「香港十大武器之首」的特質,鋪排了舊區中,街坊圍坐在面檔「摺櫈」食魚蛋粉、雲吞面的草根氣息;倏忽間,舞台上的「摺櫈」又被排成長一道長橋,「排橋」的過種中,旁邊不斷有「摺櫈」打橫飛出,把舞台中心的「摺櫈」撞跌,霹靂啪嘞。這不僅對觀眾聽覺造成極大衝擊,同時把現實生活中社區重建的「暴力」和「破壞」,表露無遺。最後,「摺櫈」長橋排成了,演員卻粗暴地恣意將「摺櫈」長橋推倒,彷彿政策的暴力、官僚的冷漠,一下子便摧毀舊世界原有的一切。推倒者也不關心原地的情感和生活,倒也展現了在上位者「按掣」行事的快感。這時候,《樓城2015立夏版》讓「原居民」說話,「引錄人物」說,不是捨不得房子,而是捨不得鄰里之間的感情。可是,「感情」並不是決策者的AGENDA

另一組系列,由磅巷關注組代表,憶述太平山街將要興建扶手電梯的爭議,並謂由建制派出的街頭收集簽名小組,與關注組代表目光相遇時會心虛閃躲。更有趣的是,專業裝修師傅揶揄新蓋的牙籖樓都小得不可思議,單人露台、棺材般大小的睡房,不管是住「豪宅」還是劏房,香港人都寸步難移。裝修師傅的「引錄」部份,《樓城2015立夏版》讓演員們,都戴上老香港油漆時愛用的「報紙帽」,令人會心微笑。因此,《樓城2015立夏版》明顯放棄香港史式「大敘事」(GRAND NARRATIVE),轉而投放精力在近年社會議題中最尖銳的「重建與保育」,還有社會運動。《樓城2015立夏版》把所有沒那麼貼身,甚至距離遙遠的課題,還原到人本身,讓「引錄劇場」不純粹是一種劇場技法的移植,而是一齣既有遠鏡 (大歷史背景),又有近鏡 (引錄當時人現身說法)的城市紀錄。

語言上,進劇場一貫深諳經營「雙語劇場」之道。《樓城2015立夏版》作為一齣「引錄劇場」,亦因應「引錄對象」的身份在口語語言作出調整。如有中國大陸背景的大學教授及新移民,便間或需要以普通話來言說;好些操外語的專業人士,亦要英語「引錄」。惟演員在兩文三語轉換頻繁中,稍欠熟練,咬字有欠地道,舞台果效不得不受到影響。至於形體演繹上,進劇場罕有地編排過往罕見的「肢體衝突」。如龍和道一役,陳麗珠與施卓然展現出相當優雅細緻的動作對碰。全劇最後,歸結到帳篷上的淺藍色投影,溫婉動人。《樓城2015立夏版》,為香港記下任重道遠的2014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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