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4日星期三

《敢觀舞台》──澳門藝術節2015—Peter Brook 《情人的西裝》與Falk Richter《信任》 (2015.06.27)

剛過去的五月份,第二十六屆澳門藝術節好戲連場,不少香港表演藝術愛好者及藝評人,每周末都猶如職業賭徒般密集奔赴大海。遠渡重洋的還有開幕演出法國圖爾國家編舞中心的《舞詠》Lied Ballet比利時編舞家亞蘭‧布拉德勒(Alain Platel)的《斷章取“藝”-獻給碧娜》Out of Context-for Pina)、 英國布魯克(Peter Brook)的 《情人的西裝》(The Suit)、 德國李希特(Falk Richter)的《信任》(Trust),當然還有香港區代表,鄧樹榮的菲爾德等等。
 
Peter Brook最為人稱道的,自然是他的劇場著作空的空間》(The Empty Space),重新詮釋了何謂劇場與表演藝術。其劇作情人的西裝》演來異常精準,透徹地展示出Peter Brook對舞台與觀眾的想像。相對來說,情人的西裝》原是小品,全劇只有三名核心演員飾演丈夫妻子情夫,場邊另有三名樂手,六人成軍。故事講述丈夫撞破妻子與情夫偷情,情夫倉皇而逃遺下西裝外套,丈夫為了羞辱和懲罰妻子,強逼她侍奉西裝如賓客。「情夫」成了一種缺席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妻子曾經的不忠。丈夫亦不時對妻子施以「精神暴力」,如強逼她在親友聚會中唱歌娛賓,令妻子惶恐終日,痛不欲生,最後自戕告終。

《情人的西裝》舞台佈置簡單,只有幾張顏色鮮艳的木椅子,連睡床也是由椅子拼湊而成,組成家庭空間。場外樂手一直伴奏着,直至親友聚會場面,才邀請台下觀眾,一同登場充當親友。情夫由於早在第一場已逃之夭夭,妻子的戲份甚為吃重,由最初的忍辱服侍西裝吃喝、與丈夫龃龉,到唱歌時把滿腔心酸屈辱一一唱出,女主角演出恰到好處。丈夫的角色雖是一名斯文人形象,但對懲處妻子時殘酷冷漠,流露出知識分子性格的陰暗面。沒有華衣美服、沒有機關裝置,單純一景到底的《情人的西裝》,異常簡約地示範了如何通過最少的人力物力,達致直撼人心的果效,南非演員配以色彩斑斕的道具和衣服,倒影了極端世界的荒唐可笑。劇中的西裝,被當成一個活人來與之進行對手戲,也顯露出Peter Brook對空間道具的重視和創新演繹。
另一個萬人朝聖的對象自然是Falk Richter《信任》劇作家李希特是近年歐陸表演藝術界炙手可熱的劇場偶像,李希特分別創作於19992003的《神級DJ》、《電子城市》亦先後在香港搬演。承接前作對全球化的鞭撻和省思,寫於2009的《信任》積極描繪國際金融環球信貸,再加上NON-PLACE下人與人的微妙關係。 《信任》的主軸,主要是兩把聲音的囈語,單看劇本難免覺得單調沉悶。今回李希特夥拍荷蘭編舞家Anouk van Dijk,並以《信任》共同實驗出舞蹈劇場的形式,使得《信任》儼如一CATWALK或舞蹈的暴烈展演。

《信任》一開首便讓演員輪番站在台中央的MIC-STAND前,口沫橫飛地控訴,所控訴的卻是戀人絮語般的台詞;非言說者,便在沙發上睡覺、糾纏。置身於整個貨倉或臨時地盤的舞台,《信任》折射全球化下人類的生活粗糙、乾枯、冷冰、暗黑。我們所知的只有匯率、名牌、電子產品,《信任》女演員甚至講及Escada時,穿上一襲真正的Escada鮮黃色裙子,很快便突顯了劇中女主人公高收入職業女性的簡潔、老練、精明的個性。非言說者的東歪西斜、口叼香煙、沉迷聲色的動作和糢樣,又是高效全球化社會另一種極致的生活形態。因此,《信任》結合劇場空間的簡潔和奔放,以舞蹈的形體動作,將全球化對人類的生活桎梏變得具象化,非常震撼。人類至此,還有沒有精神和現實的出路?

細心的觀眾也許會注意到,《信任》舞台右上方,巧妙地有着一間休息室,裡面的掛牆畫赫然便是一朵曼陀羅花。曼陀羅花圖案,是生命之花,也是 NEW AGE學說中的核心意象,記載着宇宙真理。《信任》固然不是在營銷 NEW AGE學說。曼陀羅花之於《信任》,卻是李希特想要點出的全球化單一疏離的精神困境,同代人或許曾以 NEW AGE開拓出精神出路,有破有立,《信任》一概立此存照。綜觀《信任》創作距離至今6載,劇中某些例子或許已不合時宜,但探索宗旨猶在。尤其選對了舞蹈員和舞蹈劇場的形式,便得喋喋不休的場面,加上形體掙扎無狀,台上台下刺激緊繃、張力滿盈。
 
原載於《文匯報》文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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