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6日星期日

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2009.12.07)




john ho生於七十年代,是七字頭的「第四代香港人」。在1999年發表首本漫畫集《忘記旅行》後,曾為新生代文學雜誌《字花》連續十二期繪畫封面和插畫,其間並推出《蜂蜜綠茶》等兩本漫畫集,可算是相當高產的香港本土漫畫家。筆者是在相當偶然情況下,讀到了john ho的漫畫散文集《少年事件──成長的快樂與輕狂事》。令同為「第四代香港人」感到驚喜的是,《少年事件》的文字和插畫,竟然大量蘊含着我們那一代獨有的溫馨歷史記憶,包括公共屋村、飛行棋、天下太平、金絲貓、《新紮師兄》、《體育世界》、粗糙低智的教育電視,甚至同學仔互相去大家家裡玩,趁大人不在的時的時候看成人電影和女星寫真集,並且互相交換《yes》閃卡等等從童年到青年的有趣片段。

驀然回首,都是生於七、八十年代,成長於八、九十年小朋友的「社會生態」,john ho筆下的童稚世界甚至可能是八、九十年代獨有風景乃至景觀。有小資雜誌在書介中甚至以「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為題,概括《少年事件》的內容和風格。而這些充滿童趣和純真的片段,都被john ho細細畫進他那「我不要長大」的畫風之中。他的插畫主要以粉彩色系着色、線條簡單,並保留小孩子畫畫的粗線條、不均勻、不細緻的神髓。《少年事件》的文字更具有片段化和拼貼的傾向,如回憶小學同班同學把老師錯叫做媽咪、頑劣的某某後來成了地產界名人,小息時把錯字連篇的BEYOND《真的愛你》歌詞寫在黑板上,還有在某一年的《星光熠熠耀保良》中萬千觀眾目睹「蘇志威食縐紙」的經典場面,皆為我們記憶庫中不成體系卻活靈活現的部分。

如果只從「用漫畫和文字來記敘童年點滴」來看《少年事件》,john ho作品或者不免落入「後青年懷舊」的窠臼。然而,如果細看《少年事件》所劃分的三章章節,大概便可窺見滲透於《少年事件》的「時代落差」。它們分別是〈小學雞〉、〈十五二十時〉、〈十六年後,仍是十五二十….〉。說穿了,這就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和當下。那麼,《少年事件》所營造的其實是一種強烈的今昔之比──小時候學校秋季旅行前夕興奮雀躍,如今卻每每一個人在旅途上;中小學同學之間是總角之交,連最寶貝的遊戲機也慷慨共享,現在卻只愛獨處;少年時愛到同學家裡玩,最近在facebook撮合的同學聚會上,彼此卻相對無言。

與其說這是城市發展的必然現象,倒不說看看「第四代香港人」究竟處身在怎樣的一種社會氣氛和群體心態當中──我們的孩子的成長中滲透了功利和計算,數百元一小時的幼兒PLAY GROUP、講故事班、親子班大行其道。不少已為人父母的「第四代香港人」,似乎已渾忘小時候住屋村與隔籬牛仔玩大富翁、沒有強勁堅尼系數、沒有新移民綜援戶標籤的「集體時代」。因此,john ho《少年事件》與2005年林海峰的唱片《三字頭》其實異曲同工。兩個都不願過着「無災無難、平凡工整的人生」的大男孩,分別用不同媒介展示了「娛樂愈來愈多、快樂愈來愈少」的「三字頭生活」。當然,對於當下的「控訴」,john ho《少年事件》只是幽幽訴說,畢竟不像風格和主題都迥然不同的楊學德《我恨我痴心》諷刺時弊般激烈抵死。

順帶一提,看罷還是相當佩服john ho如《少年事件》所寫的,勇於出席各大中小同學的聚會和婚宴。為免如同壞掉的錄音機一樣報告現在的各式狀況,說一大堆不着邊際、今天天氣呵呵呵一類廢話,筆者已甚少涉足如此溫馨場合。最近一次故劍重逢,竟也是由facebook撮合,並赫然發現從前「佢鍾意ALAN、我喜歡LESLIE」的故人碰面,竟然大談台灣綜藝。同學的喜歡的歌手已由ALAN變成林依晨,特意送她的ALAN最新CD竟成了明日黃花。──可是,即使這樣,john ho和我們也不會輕易忘掉「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的快樂時代,說不定那才是我們面對艱難生活的最後奮進力量。

原載於《文匯報》書評版,頁C01。(2009.12.31,轉載於《文匯報》專版,讀書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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