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20日星期六
慢靈魂的音樂生活──與盧廣仲談台港表演空間(2011.08.20)
最近,由「台港經濟文化合作策進會」資助的、首本專為香港年輕人創辦的新文化雜誌《走台步》創刊。開宗明義探討台港兩地青年的文化興趣異同,從旅遊、書籍、流行文化與音樂皆有所涉獵。有趣的是,《走台步》創刊號的封面人物為「台灣四小天王」之一的盧廣仲(另外三人為方大同、林宥嘉、蕭敬騰),令青年讀者會心微笑。的確如此,單從流行音樂這一塊的新生代人物盧廣仲,就讓台灣經驗示範了更多生活、文化、音樂的可能性,在《超級星光大道》之外,台灣流行音樂誕生了奇異破格的盧廣仲,當然,還有他的環島街頭音樂表演。
跟盧廣仲談台灣的表演空間,是一件有趣的事。在發表《一百種生活》之前,廣仲在台灣街頭、早餐店、圖書館等「另類表演空間」發跡,並由網友瘋傳片段造就網絡神話成真。時至今日,廣仲已成功在台北小巨蛋和香港紅館開唱,依然強調公共空間才是演唱的重要場域,包括連續四年在台灣各大專院校「我愛吉他社」)的校園巡演,去年又在全台誠品書店門前演唱發表新作〈蚊子〉、〈口水流下來〉等;就是這個暑假在台北華山LEGACY的演出,也想出了「八場演出八個主題」的有趣點子,第一場就讓觀眾開場前在場外靜坐默想。從揚名小巨蛋、紅館之後,到堅守平民化、生活化空間的巡演方式,廣仲的「表演空間」似乎可以隨意開拓又隨意實驗顛覆。隨性的廣仲,甚至不以為這是一場音樂(空間)革命:
「我想,大大小小的場地都有自己的生命。我從農村長大嘛,特別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道理,閒來就要翻土,所以現在的觀眾基礎,也是一步一腳印走出來的。我比較在意的,不在媒體上而是街頭、校園的觀眾。表演就是一直在積累,讓觀眾一場比一場多,人數慢慢擴散。從早餐店到紅館,我個人的感覺還是蠻紮實的。小巨蛋以後,我一直想要回到原來的地方表演,像” 我愛吉他社”的校園巡演,我希望以後每年都可以有。因為我的歌就在這些地方寫的,讓我的歌回到被創造出來的地方,那會產生一種奇妙的化學作用。」
在早餐店、圖書館開唱,固然是一種拓展音樂藝術空間的嘗試,並且緊扣生活而開展。這與台北獨有的live house文化又不無關係。台北著名live house女巫店較早前瀕臨結業,引起港台兩地對人文表演空間生存問題的高度關注。除此之外,較具規模的live house還有分別被稱為「小河岸」、「大河岸」兩家名頭響噹噹的「河岸留言」分號,當然少不了前身為華山台北酒廠中五館的「台北音樂傳記-LEGACY」。廣仲以自身經驗,從創作者和表演者的角度,大談台北live house文化:
「像”河岸留言”規模大小的live house在台北其實相當多,幾乎每天都有演出,也成了台北文化的一道風景。我也很喜歡在中小型場地與觀眾交流,深信作品要回到被創作的地方,近距離的接觸才比較容易產生共鳴。相對之下,大型表演場地也讓我有很多反思。首先,我非常奇怪演唱會為什麼都是晚上的呢?我都很睏想睡了呀!(笑)所以在小巨蛋便辦過白天開唱的演唱會。而在香港紅館,我想把我在台灣的生活節奏感帶過來,就播放了一些我在陽明山散步,砌模型的片段。我想,在城市生活中的反應、步調都可以很快,但依然可以保有”慢”的赤子之心,不要忘了初衷。」
廣仲早年以「小眾歌手」的姿態踏足主流音樂工業,2009年得到台灣金曲獎最佳新人獎時,甚至被描述為「小眾歌手的春天」。從最初的騎呢短褲宅男到今天的城市民歌感覺,廣仲認為他所展示的,與其說是一種格格不入,不如說是面對城市生活的另一種取態:
「我一直都沒有想太多,也沒有小眾大眾的想法,可能是我們公司的歌手(按:包括陳綺貞)都是創作型的,才會給人小眾的印象。其實”小眾歌手的春天”也是蠻好的,是一種鼓勵和讚賞呀,起碼不是”嚴冬”嘛。(笑)具體的也沒有想很多,我平常不接觸電視電台,也不太了解外在的世界,只是傾向寫一些輕鬆的歌。尤其我是台南人,唸大學的時候才到台北來,那時候突然覺得,哇,步調很快哦。我想,台北是全台灣生活節奏最快的地方。那我的歌,像這次的〈慢靈魂〉,便是讓大家回過頭來,想起我們在長大當中,必須面對很多問題,要快速長大。可是我們本來的善良,其實也是可以保留住的。〈蚊子〉就是從觀察小事情而來的,〈梅西好朋友〉主要感覺很好玩。我想從不同角度呈現大自然、純樸的氣息。」
有香港歌手曾經說過,台灣人把音樂看作生活一部份,在香港卻只是娛樂。或許正因如此,從流行音樂演出空間看來,香港的演出場地依然扮演着異質空間角色,要令觀眾脫離自身的生活軌跡,華麗脫線歡快一場;如果遊遍台北的河岸留言和legacy,台北可說是一直積極發展一些非常生活化的表演空間,就像左鄰右里,梗有一間喺左近。廣仲認為,台港兩地表演空間的生態,其實與歌曲本身息息相關:
「我覺得回到校園和街頭唱〈蚊子〉、〈口水流下來〉才比較有趣呀。如果我的歌是那種為感情痛苦得死去活來的,又或者是中國風的歌曲,我便可能不適合在早餐店唱給大家聽了。正因為我的創作是這樣子的,所以在食店、校園、街頭開唱,就很自然了。我想我沒辦法在那兒唱〈千里之外〉或〈青花瓷〉,這樣大家也會覺得很奇怪呀。(笑)」
公共空間與音樂發展的關係,從台灣經驗來說可以如此密不可分。盧廣仲現身說法,最能帶給我們的文化思考,恰恰便是「讓歌曲回到被創造出來的地方」當中所盛載着的空間感和生活質感。在紅館的飛天舞會萬紫千紅開年大典之外,流行音樂文化與大眾的日常生活,其實還可以有另一種形態的連繫──還可以提醒我們早安晨之美、閒着無事偶然會遇上咬人的蚊子,我們不時還有口水流下來。
小記:甫踏進廣仲所屬的工作室,便看見在飯桌旁啃便當的赤腳廣仲,朝我這陌生人友善的一笑。予人害羞省話印象的盧廣仲,其實是個相當健談愛笑的小夥子。談到某些社會化的話題,也毫不掩飾流露出對外在世界的不解,反而喜孜孜地跟我說紅館演唱會中的十八銅人陣,其實是來自他對周星馳電影的熱愛。我說,我看過你在電視節目上扮劉德華唱歌,他說,是嗎?有很像嗎?華仔是我的偶像哦,說罷靦腆一笑,像個初戀的小男生。
原載於《明報》世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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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則留言:
啊~寫的真好。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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