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4日星期六
誰又收起音樂空間的皮(2011.12.23)
早前,我跑到從未踏足過的"HIDDEN AGENDA"看騷。走呀走呀終於找到大業街高良工業大廈,卻要繞到後巷門口才能進去。高良後巷入口正正有兩名軍裝警員包抄,逐一截停睇騷觀眾並查抄身份證等資料。我身前的美少女笑問:「阿SIR,點解睇騷都要查身份證呀。」阿SIR即機械式答道:「哦,驚你地上去唔安全,抄低你地資料,如果出咗咩事都可以通知你父母丫嘛。」我心裡充滿了疑惑──睇騷唔安全?那麼,紅館伊館九展的演唱會,豈不是要花費大量警力保護現場觀眾?我帶着狐疑的心,跟大批睇騷觀眾一起擠上了儼如李心潔鬼片中的工廈手拉貨運電梯,踏進別有洞天的"HIDDEN AGENDA"。
My little airport的《香港是個大商場》音樂會熱情澎湃,配以"HIDDEN AGENDA"的趣怪塗鴉、家庭式梳化任坐、觀眾邊看邊吹水的輕鬆氣氛,像極了歐洲城市中小小PUB HOUSE感覺,似乎與阿SIR口中的「睇騷唔安全」說法風馬牛不相及。事後,聽着我覆述這段奇異經歷的"HIDDEN AGENDA"經理KIMI,笑說這一切都源於香港人對LIVE HOUSE文化的誤解:
「香港人對LIVE HOUSE的理解缺乏基礎,其實香港LIVE HOUSE已發展多年,但外間依然覺得它很陌生、很新鮮,加上媒體的片面報道,外間就認定LIVE HOUSE必然是不良少年吸毒濫藥的聚腳處,往往把所有負面東西都我們扯上關係。根據我經營LIVE HOUSE的多年觀察,香港人骨子裡很需要像"HIDDEN AGENDA"這種沒有什麼限制的音樂空間,觀眾可以完全擺脫正襟危坐聽音樂會的感覺,自由地在這裡享受心愛的小眾或另類音樂。不少外籍觀眾更特別喜歡這裡"不大香港"的LIVE HOUSE氣息。」
的確如此,"HIDDEN AGENDA"倒與我在英國愛爾蘭等地常見的LIVE HOUSE形神相通。環顧世界各地的LIVE HOUSE文化,LIVE HOUSE每每是城市音樂文化的重要空間和發表窗口,培育出本土年輕樂手、音樂人發展自己的音樂世界,如利物浦披頭四就是這樣煉成的。地域與香港相當接近的台灣,LIVE HOUSE對於本土音樂的發展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也滋養出不少重量級歌手和創作團體,如張懸陳綺貞蘇打綠等。令人奇怪的是,香港的情況剛相反,除了My little airport這個特殊例子,我們彷彿很難把香港樂團與LIVE HOUSE連繫在一起。KIMI一針見血指出了香港LIVE HOUSE的問題癥結:
「香港的LIVE HOUSE無法由本地音樂人養活,反而必須依賴外國樂團來港演出來支持的發展。單從"HIDDEN AGENDA"的經驗看來,香港很大程度上是外國樂團做"中國TOUR"的第一站或最後一站。"HIDDEN AGENDA"的表演樂團,來自全世界包括以色列、荷蘭、印尼、菲律賓、泰國、蒙古等地。觀眾通過"HIDDEN AGENDA"的月刊,可以得到這裡的演出信息。我們的目標,就是要讓更多觀眾認識這些在主流難以接觸得到的音樂。」
在"HIDDEN AGENDA"之外,香港其實還有西灣河的「蒲吧」和若干散見於觀塘、葵涌等工業區的LIVE HOUSE,但由於場地限制多、實用空間亦有限。而實用面積達4000平方呎的"HIDDEN AGENDA",由於空間方面較有優勢,去年夏天,台灣樂團閃靈便創下了最高入場人數紀錄350人,My little airport的戰績亦有270人之多。從2010年4月至今,"HIDDEN AGENDA"經營得有聲有色,基本每周持續都有演出,堪稱與同一地區的STAR HALL一時瑜亮。KIMI卻坦言,看似成功的"HIDDEN AGENDA"其實一直艱難地摸索行進:
「香港人對LIVE HOUSE的認知,太受地產霸權所影響,老以為不在光鮮亮麗的演出場地演出,便是非法、藏污納垢。"HIDDEN AGENDA"就是要反其道而行,打造出一處最具生活質感的城市音樂空間。外在條件無疑非常很困難,但我想,我們最大的困難來自於缺乏借鏡,只能憑自身的觀察和感覺去做。過去一年多,"HIDDEN AGENDA"舉辦過由只有2名觀眾和"爆場"達350人的演出。"HIDDEN AGENDA"的觀眾群中有律師醫生,也有企業高層。如果回到音樂本身,很多音樂如JAZZ的起源都是黑人、窮人的音樂,為何在香港要被包裝得那麼矜貴?LIVE HOUSE和BAND仔卻被視為地底泥呢?所以"HIDDEN AGENDA"的存在同時要抗衡和質疑的,還有香港單一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價值。」
說着說着,我們又談到近月不斷被報道的"HIDDEN AGENDA"「被逼遷」、接連受到地政署、食環署、消防處等政府部門「規管」的新聞。LIVE HOUSE似乎在香港正面對着非常扭曲的社會環境,包括媒體繪聲繪影形塑休學少年玩BAND的無聊負面形象。媒體似乎要把非主流的生活方式和價位取態通通都排除出去,乃至污名化。相對來說,較少為人注意的中國大陸LIVE HOUSE文化,大概只有二十年歷史,但國內城市的LIVE HOUSE的生成發展都非常迅速和開放、觀眾接受能力也很高,即使是消費不高的年青人、大學生也樂意從形形色色的LIVE HOUSE接觸音樂。匪夷所思的是,香港有最好的演出硬件,軟件如文化政策、香港觀眾對LIVE HOUSE文化和本土城市音樂的看法卻非常僵化、傾斜和短視。
編按:
常有人說,香港政府活化政策「好心做壞事」。近日又有「新苦主」面臨未可知的命運:曾被國際文化雜誌Time Out評為香港最佳表演場地的Hidden Agenda,所處的工廈將被「活化」,日後租金加幅尚未可知。其實,近月香港INDIE界正是多事之秋,先後傳出FALSE ALARM樂隊解散和西灣河蒲窩結束營運等令人沮喪的消息。而Hidden Agenda亦不能倖免,在加租潮的影響下,不得不另覓新址。由於事出突然,Hidden Agenda決定於明天開始舉辦「搬遷救亡音樂會」,為期四天。
Hidden Agenda 搬遷救亡音樂會
「每一次被迫走,每一次都想放棄,但最後又不捨得,好像一定要繼續行。」Hidden Agenda 負責人如是說。
2010年一月,在政府活化工廈政策刺激底下,孕育Hidden Agenda的工廠大廈被財團整棟收購,並被要求在限期內遷出。臨行前舉辦了一連兩天的「馬上封音樂會」,超過二十隊樂隊與及街頭藝術界的好朋友參與。遷出至今兩年,舊址仍然空置。
⋯⋯
轉戰新地方,轉眼過了兩年。兩年以來繼續有新血加入,繼續有新觀眾,繼續有樂隊借出音響支援。大家一起生活,一起成長。除了有約三百個音樂單位踏上舞台以外,更舉辦過放映會、論壇、工作坊、新手試演計劃等等的藝文活動。位置於殘舊工廈的Hidden Agenda,沒有一流的設備,但舞台是我們與一班好朋友一手一腳搭起的,我們以此為榮。
兩年以來,大家投放的心血漸漸被外界肯定。除被評為最佳音樂展演場地外,更令我們驚訝的是法國文化協會、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等都開始使用此場地,儘管這裡沒有適用的牌照可以申請。在現行政策底下,工廠大廈裡所有的音樂展演空間、展覽、劇場等等都違法。一方面Hidden Agenda主動聯絡政府部門商討對策,另一方面,地政署、食環署,甚至連屋宇署都不斷作出滋擾。雖然政府口裡常說要推動本地文化發展,雖然許多政府部門說明白現行政策多灰色,但他們都「按本子辦」,他們都「打份工」。
Hidden Agenda高調營運,期望牽動各界關注,使政府為堵塞當前文化政策漏洞改制。但在還未有任何突破之前,地政署一再以「釘契」要脅現址業主。雖然業主明白並支持文化事業,但在政府壓力低下,只能終止租約。
走到這裡,委實不是容易。我們覺得實際上是政策出錯,Hidden Agenda沒有停的理由,並決定嘗試在原區尋找新地方。可是,面對受活化工廈政策牽引的昂貴租金,我們現存的資金並沒有能力作如此大型的搬遷,所以只好重施故技:
我們將於12月24-25日與31-1日,舉辦四天的Hidden Agenda搬遷救亡音樂會。
如果你認為Hidden Agenda還未完,就請你再一次支持這個自負盈虧的音樂場地。我們相信民間的事,民間解決。既然這裡從來都倚靠許多人的義務參與,既然這裡一直以來都是靠一羣音樂愛好者供養,告別?不告別?就交給大家決定。
結果怎樣也好,Hidden Agenda仝人在此誠心感激各位觀眾、表演者、媒體、文化界好友的支持。大家加油,希望各藝文人士長做長有。
Date : 24/12, 25/12, 31/12, 01/1
Time : 4:30PM Till end
Ticket : $100 per day ( Walk-in Only )
原載於《明報》世紀版。
本文原題為"新世紀福音戰士──從HIDDEN AGENDA看香港LIVE HOUSE生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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